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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时候你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长途旅行的终点,虽然目的地还看不见,但是你感到只要过了前面那个拐角,它就在那里。我第二次走进钉袋酒馆时就是这种感觉。将近五点钟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阴冷、无情的黑暗笼罩了城市。我到家时,玛丽已经睡着了,我没有打扰她。我站在诊疗室里,掂着左轮手枪,察看它是否装满子弹。我不禁寻思一个偶然的旁观者会如何看待这一幕:肯辛顿一位可敬的医生正在武装自己,准备去追查一起到目前为止已经涉及谋杀、酷刑、绑架和枉法的阴谋。我把武器塞进衣兜,抓起大衣,走出门去。
福尔摩斯没有再化装,只戴了一顶帽子,并用一条围巾遮住了面孔下半部。他点了两杯白兰地,以抵御夜晚的严寒。如果下雪,我不会惊讶,因为我到那儿时已经有几片雪花在风中飞舞了。我们没说什么。我记得,当我们放下杯子时,他看了我一眼,我看到熟悉的愉快与坚决在他的眼睛里闪动。我知道他像我一样渴望了结这件事。
“怎么样,华生……”他问。
“是的,福尔摩斯,”我说,“我准备好了。”
“非常高兴再次有你在我身边。”
一辆出租马车把我们带到东边,我们在白教堂路下车,走到寒鸦巷去。这些巡回展览在夏季的乡村里到处可见,但天气一变就转到了城市里。它们因为开到深夜和过分喧闹而名声不佳——真的,我不知道当地人怎么能忍受“丝金博士之神奇房屋”。你还没看到它,便早已听见了它的嘈杂,风琴声、鼓点声,以及一个男人在夜色中高喊的声音。寒鸦巷是白教堂路和商业路之间的一条狭窄通道,两边的建筑有三层高,大多是店铺和仓库,窗户在砖石的包围中显得太小。靠近巷子的中部有一条小弄堂,一个男人守在这里,身穿一件礼服大衣,戴一条老式活结领带,一顶大礼帽已经不成形状,斜扣在脑袋上,好像要把自己扔出去似的。他有山羊胡、八字须、尖鼻子,还有哑剧中魔鬼摩菲斯特<sup><a id="noteref_23" href="#footnote_23">[23]</a></sup>的亮眼睛。
“一便士入场费!”他高声道,“进去吧,你不会后悔的。你会看到种种世界奇观,从黑人到爱斯基摩人,还有别的。来吧,先生们。丝金博士之神奇房屋,它会让你眼花缭乱,它会让你目瞪口呆。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今晚看到的东西。”
“您是丝金博士?”福尔摩斯问。
“我很荣幸,先生。阿斯魔德斯·丝金博士,来自印度,来自刚果。我的旅行让我走遍世界,而我经历的一切您花一便士就可以在这里看到。”
一个穿着短呢大衣和军裤的黑皮肤侏儒站在他旁边,打着鼓点,每次说到一便士时就响亮地擂一阵鼓。我们付了两个硬币,被正式迎了进去。
等待我们的景象令我相当惊讶。我估计,在白天无情的亮光中,它所有的俗丽和拙劣都会显露无遗。被一圈燃烧的火盆围着,它被赋予了某种异国情调。如果不细看,你真的可能会相信你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许是故事书里的世界。
我们站在一座鹅卵石院子里。周围的建筑,有的部分暴露在外,破烂的门框和快散架的楼梯不安全地挂在砖块上。有些门口挂着红帘子,还有广告,宣传再收半便士就可提供的娱乐——没有脖子的人、世界上最丑的女人、五条腿的猪。另一些门则敞开着,有蜡像和西洋镜,让人一睹种种恐怖怪象。这类景象我跟着福尔摩斯已经屡见不鲜。一座房子里开了个射击场,我能看到煤气的火焰喷射,还有绿色的瓶子立在远处。
这些和其他玩意都出于外国,院子里面还有吉普大篷车,中间搭了一些台子举行通宵表演。一对双胞胎——东方人——正用一打小球玩杂耍,球在两人之间流畅地抛来抛去,就像自动跳起的一样。一个裹着缠腰布的黑人男子举起在炭火中烧红的火钳,用舌头去舔它。一个戴着累赘的羽毛包头巾的女人在看手相。一个老魔术师在表演小戏法。周围有一大群人,比我预料的人数多得多——欢笑、鼓掌,随意溜达着看一个个表演。一台手风琴在旁边不停地奏着刺耳的音乐。我注意到,一个肥硕无比的女人走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女人的身材如此娇小,如果不看那显老的长相,简直以为她是个小孩。她们是观众,还是展览的一部分呢?难以确定。
“现在做什么?”福尔摩斯问我。
“我真不知道。”我回答。
“你还认为这就是‘丝之屋’吗?”
“看上去不像,我承认。”我突然意识到了他这句话的含义,“你是在告诉我,你觉得它不是?”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可能是。”
这一次,我无法掩藏我的恼怒。“我不得不说,福尔摩斯,有时候你把我的耐心考验到了极点。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丝之屋’,那你也许可以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因为我们应该来,我们受到了邀请。”
“那张广告……”
“它是有意要被发现的,华生,也是有意要你把它交给我的。”
对这些谜一般的回答,我只能摇头,断定在霍洛韦监狱的磨难之后,福尔摩斯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的本性——神秘兮兮、过分自信、恼人之极。但我决心要证明他是错的。肯定不会是巧合吧,广告上的字大有玄机,还有那张广告被藏在了罗斯的床垫底下。如果有意要让人发现,为什么会放在那里呢?我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值得我注意的东西,但在一片纷纷攘攘和火光的闪烁跳跃中,几乎没法儿找到任何可能相关的东西。杂耍艺人现在抛接起刀剑来了。又是一声来福枪响,一个瓶子爆炸了,架子上玻璃四溅。魔术师把手伸向空中,变出了一把绢花。围在他身边的人们拍手喝彩。
“哦,我们还是……”我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