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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背诵道:“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风干冻僵的野豹尸体。野豹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能够解释得清楚。”
当然,井手警部补也知道濑沼律师不是一只豹。
濑沼律师是被人从东京绑架的。那么,爬上中央阿尔卑斯山的一隅,就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是遭到暴力挟持,强行被带去那里的。
警部补把医生开具的详细验尸报告送交警视厅,在福岛警局的协助下,前往现场附近打听。
说是现场附近,只不过是沿着大平街道散居在山里的零星住户,而且各户之间相隔遥远,没有预想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倒是从其他方面得到些许情报。有个服务于三留野与饭田之间巴士路线的乘务员小姐,向福岛警察局报案。
乘务员小姐说,大约在暴风雨来袭的四天前,从名古屋出发的巴士,在上午十一点抵达三留野车站。她刚好轮到往饭田的第二班巴士,车上有个乘客很像警方在协寻的濑沼律师。警察问她怎么知道,她回答说,因为对方穿着深绿色衬衫。
“是这个人吗?”井手警部补拿出濑沼律师的相片给她看,乘务员小姐表示记不太清楚了。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乘务员小姐说,“有五六个人跟他一起。”
“噢,他还有同伴,那些人大约几岁?”
“都很年轻,嗯,大概三十出头吧。他们的长相我记不太清楚了。”
“他们在车上的情况怎样?”
“在聊天,主要都在聊登山的事,聊了哪些事,我没特别注意。”
“那个穿深绿色衬衫的男子也加入他们的谈话吗?”
“没有,只有他不怎么说话。我想起来了,他离那些人比较远,显得有些孤单。”
“噢,那么他们在哪一站下车?”
“在木曾岭的隧道那边,五六个人一起下车的。当然,穿深绿色衬衫的男子也在其中。”
“后来呢?”
“他们往山里的方向走去,因为山路狭窄,他们排成一列纵队。”
“那时候,穿深绿色衬衫的男子走在最前头,还是后面?”
“嗯,他好像在中间。”
警部补开始思索,如果在中间,那表示前后有人包夹,这意味着濑沼律师被绑架以后,又被那批人强行押上山。
警方询问过曾与这班巴士擦肩而过、载运木材的卡车司机,他的证词也与乘务员小姐相同。综合上述线索,可以得知以下的情况。
三
在中央本线,大约在名古屋站与盐尻站之间,还有一个叫三留野的小站。那里位于山谷之间,除了木曾河流经,没有什么特别的风光。
从车站前面沿着旧中仙道往南而去,不远处有家马笼旅馆,它即是作家岛崎藤村的作品《黎明前》之故事舞台,只有爱好文学的人,才会注意这个小站。
上午十一点南下的火车抵达后,在站前等候的巴士载上刚出站的旅客之后,随即开走。巴士的起迄站是“三留野——饭田”,这条路线的班车,从木曾谷的三留野开往伊那谷的饭田市,途中必须越过驹岳山的山脊,全程总共四十四公里,每天只发三班车。
乘务员小姐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一日。当时,车上有十四五名乘客。身穿登山装的有五人,均买了到大平的车票,她猜想他们可能去露营。这些人有年轻人,也有年长者,在车上神情愉悦地高谈山事。
巴士沿着蜿蜒的山路,气喘吁吁地爬上陡坡。有三名乘客在中途的村落下车,一人上车。再走十里,山坡上出现住户的地方就是大平,其余全是险峻的环山路,一面是森林倾压,一面是悬崖峭壁,下无着地,只有淙淙流水,对面的山云盘绕,变幻莫测。
车子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停车休息五分钟,前面有一间孤零零的茶店。
“木曾见茶店到了。”
乘客几乎都下车了,只有少数几个留在车上。司机伸展腰杆下车,乘务员小姐也跳了下来。
从这里望过去,木曾谷的景色尽收眼底,没有比这里更能清楚眺望山峦美景的地方了。森林连绵不尽,林色郁郁苍苍,森林的另一端与御岳相连。阳光洒满山谷,朵朵白云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白色的山路像羊肠般环绕着。只有这条山路显得敞亮,随着山势起伏,不时遮上阴影,霎时产生立体感的错觉。御岳和穗高山层峦叠嶂,将天空涂抹得色彩缤纷。
有些人走进茶店享用关东煮,有些人坐着欣赏风景,也有人爬到竖立着“御岳遥拜所”标示牌的崖上。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很短暂。司机蹲在地上与小狗嬉戏,乘务员小姐与茶店老妇聊天。
几名登山装束的乘客正在吃关东煮,好像有人问老板是否供应面条,似乎很饿的样子。这五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穿着深绿色衬衫,头戴绿色登山帽,唯独他什么都没吃,也没跟那伙人交谈,仿佛被孤立在外。大概是因为他戴着墨镜,司机和乘务员小姐对他印象不深,更遑论记得他的长相了。在这种季节,尤其是在跑这条环山公路的巴士上,经常遇到这样的乘客。
五分钟以后,巴士又载着稍事休息的乘客上路,依旧是慢吞吞地爬上陡坡。穿过茂密的树林,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在转弯处冒出载运木材的卡车,一路上看到的不是山峦就是树木,久而久之令人感到单调乏味。只有开车的司机绷紧着神经。
这条山路在夜晚会有山猪出没,有个乘客提到还有灰熊,另一名乘客则讲到捕捉羚羊的经验。听说白天,猴子还会经常结伴出游。
五个登山装束的乘客坐在最后面的座位,彼此笑谈着,只有那个戴浅绿色帽子的男子,多半沉默地看着窗外。
这条路名叫大平街道,从以前就是连接中仙道和伊那街的山路,后来改成巴士路线,其实只是把旧道稍微拓宽而已。这条路的土质相当松软,塌方路段颇多,从坍塌处往下俯视就是潺潺溪水,溪旁是一片茂密的山白竹。车子开到饭田的盆地,需要三个小时。
乘务员小姐无所事事地坐在司机旁边,乘客们几乎都在睡觉,只有遇到剧烈颠晃时,才会睁眼探看。不过,窗外的景色实在不值得一赏,一睁眼便又合上了。几个登山客又开始交谈,只有司机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
这座山脉西临木曾溪谷、东接伊那谷,两谷之间发生过断层,只有中间隆起,因而形成了这座山。从北而南,有经岳、驹岳、南驹岳、念丈岳、折古木山、惠那山等山峰。巴士紧靠着折古木山的南侧行驶,一千四百米的木曾岭就是这条山路的最顶点。到了十一月,常因大雪难以通行。
云层在天空中浮动着。两名维修崩塌路段的工人蹲在路旁抽烟,一路上看到的只有这两个人。从三留野站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巴士依旧卖力地往上爬升。
单调的景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前方的隧道映入眼帘。司机做出如释重负的动作,即将抵达山岭了。
“喂,停车!乘务员小姐!”后座有人喊道。
乘务员小姐站起来回头对后面的乘客问道:“要在这里下车吗?”
五个登山装束的乘客吵吵嚷嚷地站起来:“嗯,在这里下车。”
司机踩下刹车,不料,黑暗的隧道口驶来一辆卡车。
“请等一下,现在要倒车。”乘务员小姐阻止道。
看上去,满载木材的卡车非常巨大,上面坐着两个人。巴士一面缓慢移动,一面退至路旁,路旁的树枝猛烈拍打车顶。
等不及卡车擦肩而过,五名登山客已经下车了。只有那个头戴绿色帽子的男子最引人注目。巴士上的乘客和卡车上的两名男子,都看得非常清楚。
后来,在接受警方查问时,大家纷纷异口同声说:“我们记得很清楚。”
那五个登山客零散地走着,定睛细看,绿帽男被夹在中间,身旁跟着另一个人。
有一个人抬头看着隧道上方,那里刻着“木曾岭”三个大字,宛如匾额。
另一个人指着进山的小径,仿佛在说就是这条路。没多久,五个人排成纵队,开始往上爬,绿帽男依然走在队列中间。没多久,纵队终于消失在山白竹、枞树和桧木林的深处,走在最后的男子回头朝巴士挥挥手,不过车上无人回应。
司机下车小解后,又坐回驾驶座,握着方向盘。乘务员小姐直喊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