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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襄蓦地一惊:“啊,活不成了?这话怎讲?”
“是的。”张维赤抬起头,苦笑了一下,“闻得南边认定,凡是剃了发的,就成了鞑子,一经捉到,统统杀却!前些日子南兵攻澉浦时,许多乡民都因此被杀死。当时弟的一位远亲,也被捉住,是混在死人堆里,才捡回性命的!”
“那么、那么南兵难道不知道他们剃发是被鞑子逼的么?”冒襄着急地追问,同时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那些乡民当时也是这等苦苦哀求他们。唯是南兵说,这发式衣冠,是祖宗传下来的,谁个剃了,就是背祖灭宗,成了与鞑子一样的虎狼禽兽,甚至连虎狼禽兽都不如,只是替虎狼引路食人的伥鬼。留着都是祸根,非杀尽不可!”
冒襄目瞪口呆地噎住了。说实在话,在被家人逼着剃去头发的当儿,他心中虽然也痛苦不堪,恨自己心肠太软,顾虑太多,既不能抛开一切,投奔义军,又不能横刀自裁,一死了之,结果落得个忍辱含羞,苟且偷生,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如此一来,自己——还有家人们,在昔日的同胞眼中,竟成了虎狼禽兽,成了该死的伥鬼!
“可是,这分明是不对的,是胡闹!”他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反驳说,“民众明明是被迫的,我们都是被迫的!怎么就成了异类?我们不是异类!我们……”他本想大声申辩下去。然而,当目光落在张维赤那半爿锃光瓦亮的脑壳和支棱在后面的辫子上时,他就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那令人厌恶的可耻模样,嗓门也低了下来,并且闭口不说了;半晌,终于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
“闻得这些天南兵忙于轮番向杭城搦战,一时还顾不上海宁。”张维赤又说,“他一旦腾出手来,说不定立时就到。兄还须早自为计才好!”
“……”
“嗯,兄还是早自为计的好!”张维赤又重复了一句。
“那么,兄是何时得知此事的?”冒襄阴沉地反问,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