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四十三章 世家之后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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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寂寞的边城,阴暗的窄巷,那黑暗却是温暖的斗室。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声音……
她在那里等着他,第一天晚上,他记得她第一句说的仿佛也是这句话,“你几时来的?”
傅红雪虽然看不见这个人,却听得出她的声音。
“我要让你变成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人突然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就像是黑夜中的幽灵。
他记得,她的手导引着他,让他变成了个真正的男人。
“你几时来的?”
“……因为很多事都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比缎子还温柔的声音。
他忘不了她那缎子般光滑柔软的躯体,也忘不了奇异销魂的一刻。
他的命运中,已注定了要孤独寂寞一生。
翠浓!难道是翠浓?难道是他的翠浓?
——若不是因为心里真的有真挚而强烈的感情,又有谁肯为别人牺牲?傅红雪心里刺痛着,他知道在自己这一生中,绝不会再找到一个能相爱如此深的人了。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黑暗中的人影已轻轻地将他拥抱。
——无论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是不是马空群的女儿,她总是为我而死的。
她的躯体还是那么柔软温暖,她的呼吸中还是带着那种令人永难忘怀的甜香。
一张张脸仿佛在黑暗中飘动着,最后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人,美丽的脸,美丽的眼睛,正在用一种悲苦中带着欣慰的表情看着他。
她在他耳畔轻语:“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来?”
马空群严肃阴沉的脸,黑衣人流着血的脸,叶开永远都带着微笑的脸……
傅红雪连咽喉都似已被塞住,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呼吸。
他想得太多。
“我知道你近来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你千万不能灰心,你一定能找到马空群的,你若消沉下去,我们大家都会觉得很失望。”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里,他想睡,却已是睡不着。
傅红雪的手在颤抖,慢慢地伸入怀里。
人生中本就没什么事是“绝对”的,只看你怎么去想而已。
突然间,火光一闪。
屋子里阴暗而潮湿,还带着霉味,木板床又冷又硬,但是对傅红雪来说,这已足够舒服。
黑暗的屋子里忽然有了光明——他竟打起了那火摺子。
然后他就在马空群待过的那间房里,用冷水洗了个脸,准备睡一觉。
他立刻看见了这个人,这个第一次让他享受到的女人。
用那小半袋面,煮了一大锅像糨糊一样的面糊,拌着一点油渣子吃了。
这个改变了他的一生,也令他永生难忘的女人,竟不是翠浓。
傅红雪留下了银票和火摺子。
是沈三娘!
这些人一去之后当然是永远不会回头的,老人留下他们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平淡枯燥的生活,留一点回忆而已。
火光闪动,傅红雪的脸更苍白,竟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
外面的院子里有几摊血,屋子里枕头底下还留着这柄匕首和火摺子,那受了伤的黑衣夜行人却已不见了。
沈三娘的脸也是苍白的,苍白得可怕,却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她想不到这里会忽然有了光亮?
老头子却只管蒙头大睡,等外面没有了人声时,才披着衣裳起来。
她身子半转,仿佛想用衣袖掩起脸,却又回过头来向傅红雪一笑,嫣然说道:“是我,你想不到是我吧?”
凌晨时,他屋子里就忽然响起一阵喊骂叱喝声,刀剑拍击声,从屋子里直打到院子里。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头。
匕首和火摺子是个穿着夜行人劲装的大汉留下来的,他半夜来投宿时,身上已带着伤。
沈三娘道:“你以为是翠浓?”
老头子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希望这年轻人不要像他一样,从此消沉下去。
傅红雪没有回答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她。
那少妇是不是已被迫嫁给了个有钱的人家,却偷偷溜到这里来和昔日的旧情人见最后一面的?那年轻人以后是不是会振作起来,忘记这段辛酸的往事?
沈三娘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盯在他脸上缓缓道:“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也知道这打击对你很大,我到这里来,只因为我希望你不要为她的死太悲伤。”
年轻人醒来时,并没有看见她留下的东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痴痴地流了半天泪,就挺起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她咬着嘴唇,迟疑着,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两句话:“因为你本该爱的是我,不是她!”
有天晚上,她悄悄地坐了一辆破车来,和一个已经在这里等了她三天的年轻人会面,半夜时又悄悄地溜走了。
傅红雪笔直地站着,苍白的脸仿佛又已透明僵硬。
那包着银票的绣花手帕,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留下来的。
沈三娘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为她就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样一个人,所以你……”
他一向是个很诚实的人,虽然他也明知道这些东西的物主是绝不会再回来的了。
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道:“你错了。”
除了这三样东西外,就是些零星的小东西,显然都是在这里留宿的旅客遗落下来的,那老人居然还好好地保存着,等着别人回来拿。
沈三娘道:“我错了?”
箱子里有条绣花的手帕,里面包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票面却只有十两,有柄钢质很好的匕首,还有个制作得精巧的火摺子。
傅红雪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却早已知道她并不是你。”
柜台后的床底下,还有小半袋白面,和一口已生了锈的铁箱子。
沈三娘怔住。
这条路他本不想走的,但现在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了!
这次吃惊的是她,甚至比傅红雪刚才看见她时还吃惊。
他抬起头,望着枯枝上已将落尽的秋叶,现在他已只剩下一个地方去,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过了很久,她才能发得出声音:“你知道么?你怎会知道的?难道她自己告诉了你?”
那并不是因为他已厌恶这种生活,只不过现在他绝不能留下一点线索,让傅红雪找到。
傅红雪道:“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但是我却能感觉到……”
这种事他以前并不是没有做过,但现在却绝不能再做。
他并没有再解释下去,因为这已不必解释。
以他的武功,他本可毫不费力地去盗几家大户,他甚至有把握可以独力劫下一队镖车。
相爱的男女们在“相爱”时,有些甜蜜而微妙的感觉,本就不是第三者能领会的。
以后又怎么办呢?
沈三娘是很成熟、很懂事的女人,这种道理她当然能明了。
马空群握起了手,紧紧地捏着十几枚铜钱,这正是他从那老头子钱袋中找到的,也许还可以勉强去换两顿粗面吃。
她忽然心里起了种很微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了什么,这种感觉竟仿佛令她很不舒服,过了很久,才勉强点了点头,轻轻道:“原来你并没有爱错人。”
一个衣衫单薄,囊空如洗的老人,在冰天雪地里,是很难活下去的。
傅红雪道:“我没有。”
用不了再过多久,树叶就会落尽,黄昏时就会刮起北风,然后在一个寒冷的早上,你推开窗子一看,就会发现大地已结满冰雪。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坚定,很沉静,慢慢地接着道:“我爱她,只因为她就是她,我爱的就是她这么样一个人,绝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秋风中的寒意,已愈来愈重。
沈三娘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明白。”
夜更深,秋也更深了。
现在她的确已明白,他纵然已知道她才是他第一个女人,可是他爱的还是翠浓。
可是他还能活多久呢?
爱情本就是没有条件,永无后悔的。
所以他一定要逃,他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