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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垂下头，但楚留香还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
张洁洁垂下头。
那双仿佛永远都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现在竟已泪珠盈眶。
楚留香道：“所以下次你要杀人的时候，就算这人真的该杀，你也最好多想一想，想想那些无辜的，那些要依靠他们生活的人，他们死了后，那些存活者多么悲惨，心里会多么难受。”
没有泪流下。
张洁洁不说话了。
只有一层珠光般的泪光。
楚留香道：“像他们这种人，死了当然不值得同情，但他们难道没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妻子？那些人呢，是不是无辜的？”
楚留香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尊重有原则的人。
张洁洁道：“可是……可是人也有很多种，像他们这种人……”
他尊重别人的原则，正如尊重自己的原则一样。
楚留香突然扭过头，瞪着她，一字字说道：“不错，这些人都很卑贱，但你最好不要忘记，他们也是人！”
对女孩子，他当然也有原则。
“这些人只不过是最低级的打手，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杀人的，他们死了，你为什么这么难受？”
他绝不和任何女孩子争辩，绝不伤害任何女孩子的自尊。
张洁洁垂下头，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走，声音反而更温柔。
他不喜欢板起脸来教训别人，更不愿板起脸来对付女孩子。
这也许是楚留香第一次甩脱女人的手。
因为他觉得带着微笑的劝告，远比板起脸来的教训有用得多。
可是他甩脱了她的手。
可是今天他忽然发现他自己竟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这样的手，正需要一个女人将它轻轻握住。
在他说来，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楚留香的手真冷，而且还在流着汗。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没有将她当作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因为他已将她当作自己一个很知心的朋友，很亲近的人？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雾般轻柔的声音立刻在他耳畔响起：“你的手好冷。”
人，只有在自己最亲密的朋友面前，才最容易做出错事。
他甚至连手都在发抖。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心情才会完全放松，不但忘了对别人的警戒，也忘了对自己的警戒。
现在他觉得这些人简直就好像死在他自己手上的一样。
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很容易地就忘去一切，甚至会变成个孩子。
那么现在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难道我真的已将她当作我的知己，我的情人？”
他也在痛恨自己的疏忽，刚才他本可以将这些人的穴道解开的。
“为什么我在她面前，总是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连判断都会发生错误？”
他痛恨杀人，痛恨暴力。
“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对她的了解又有多少？”
那表示他已愤怒到极点。
楚留香看着张洁洁，看着她的眼睛。
楚留香握紧双拳，脸色也变成紫色的。
这双眼睛笑的时候固然可爱，悲哀的时候却更令人心动。
因为他们的脸，已变成紫黑色的，连血色都已分不清。
那就像一钩弯弯的新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云雾掩住。
现在他们脸上好像已没有血了，人却已死了。
但除了这一点外，楚留香对她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完全不知道。
这七八个人刚才虽然在满脸流血，但总算还是活着的。
“我甚至连她的脚好不好看都不知道。”
楚留香追出去时，已看不见她的人——只看到刚才躺在地上的七八个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着。
她真的要走的时候，连楚留香都拦不住。
他以前也看过她哭。
这次她走得快多了。
但那次不同。
所以张洁洁说完了后，立刻扭头就走。
那次她的哭，还带着几分使气，几分撒娇。
这可是气话。
这次楚留香却看得出她是真的悲哀，真的感动。
张洁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原来你并不是真的在乎我，只不过怀疑我，怀疑我是不是跟他们串通的，若非如此，就算我死了，你也绝不会在乎。”
他忽然发现这野马般的女孩子，也有她温柔善良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