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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傍晚的时候郭朴回完信,他提笔嘘唏,落笔也嘘唏。放下笔待信干,见长平送晚饭进来,郭朴说去散散闷,留下长平守帐篷,他带着临安往外去。
军营外一轮红日落入山中,余光万道有红有紫有黄无数绚丽,郭朴尽吐一口心中闷气,心中只有思念,无穷的思念。
他说过的气话无数,包括以后让凤鸾当通房,让小妾。现在郭朴笑一笑,对着红日余光只觉光明万丈。
凤鸾不是抛弃自己,她是被……。不想说出那个头疼的名字,身后就出现这头疼名字的主人,虞临栖着一件泛着暗纹的罗衫,这打仗的地方他手中是一把金钉木扇,含笑道:“厚朴,怎么不邀我共赏暮色?”
郭朴迅速冷静,他也不暂成提审邱大人,就是邱大人全审出来,虞临栖要是不认,他也有办法。再说这个人他此时恨之入骨,只是随便告他一状,不起什么作用。
几步外的虞临栖悠然似在赏景,郭朴把恨全转到他身上。害自己痛苦,害凤鸾在流离颠沛,这个人,要让他自己吐出罪状!
他吐出罪状,郭朴也不能把他绳之以法。第一,虞家卢家宁王都不会答应,就算邱大人死咬着虞临栖不丢,宁王可以轻易用一句“玩笑”把此事打发开来。
在官场上呆着的人多少都知道,别人给你以牙,你还以牙未必跟得上。孙季辅不那样做,郭朴也一样不那样做。
第二,就算定罪又如何,自古刑不上大夫,这也不是大事情,这中间还有着凤鸾的轻信,邱大人的糊涂,最后只会把邱大人问罪,虞临栖只怕还是没事。
第三,这事诉讼提审,会是郭朴的又一个笑话。他的笑话实在不少,不想再送笑话给人看。
曹氏有奸夫,汪氏吃里扒外,周氏再轻信他人,说白了,是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这个人,郭朴丢不起。
他心中恨极,面上转为笑容,漫不经心地和虞临栖说着暮色,直到黑暗完全下来,两个人并肩回营。
四周有虫鸣声,暗色隐住两人面庞,虞临栖悄声道:“宁王殿下一直赏识你。”郭朴更一激灵,虞临栖敢做这样的事,不仅是他有人保,刑不上大夫所致,而是派系斗争必然的决定。
郭朴发现自己是这么重要,虞临栖不惜亲自出京逼走凤鸾。他咀嚼一下,不,他肯定是逼凤鸾退让,他当时以为自己会和卢家成亲?
为什么两年前没说,凤鸾一气出走,把虞临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民女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那哭哭啼啼,倒地不起手扶心口喊疼的人。
虞临栖再让人观察郭朴,他不在军中,军中也有宁王的人。郭朴初回军中沉着个脸,杨英这样浑然不在意的人都看出来,何况是别人。
虞公子从来好计策,反正郭朴在军中不能回去,索性让他冷上一年两年,周氏女子心中完全忘却,这再提卢姑娘亲事,顺理成章。
他这么重视郭朴,郭朴只感觉到扑面而来全是阴风邪气。可怜的凤鸾……可恨的季辅兄……既然已经这样,郭朴淡然下来,等这一仗打完,回去接回凤鸾好好疼她,当然疼她之前,先把她不相信自己的帐算一算。
凤鸾再扮小狗,躲到书案后面的地上去,光想想就不错。这次那小碗再晃,只她挟菜,不放她自己用饭,凤鸾晃小碗儿,黑着小脸儿,郭朴百想不厌。
军营下挂着灯笼烛火,虞临栖眼角瞄到郭朴有笑意,他及时跟上道:“我最知道你,亲事你不必操心,我为你操办,还像以前那样,厚朴,”他到现在才道歉,如玉般光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犹豫:“你病的时候,我很挂念你。”
郭朴回他一个大方舒展的笑容:“我知道。”
离开虞临栖往自己帐篷去用晚饭,郭朴缩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卡格格”响,将军要有大定力,郭将军今天晚上的定力,全用在克制不马上揍虞临栖上。
他要痛扁虞临栖,要打得虞临栖无话可说。虞临栖是什么人,郭朴太清楚,没点儿手段弄不住他,他赶走凤鸾的主意,就是绝妙好计策,充分利用的是人的心理。
郭朴对着晚饭冷笑,他敢出这绝妙好计策赶走凤鸾,自己就用绝妙好计策收拾他!
晚饭后长平送上他下午写的书信,因为全是重要的,长平请他再检查一回明天发走。郭朴微笑拿起给孙季辅的信,第一句是:“凤鸾吾妻,”
这个开头他写了好几回,在这打仗物资紧缺,又无处购买的地方,浪费好几张信笺。先是写吾爱凤鸾,吾深爱凤鸾,后来全撕了,直接一句凤鸾吾妻,郭朴觉得心里才舒坦。
把信看完,郭朴只觉得感动。有季辅兄虽然混蛋一些,却是难得的朋友。他又想到滕思明,更是微笑,这全是思明弟之功。
“公子,”临安匆匆进来,低声道:“如您所料,虞大人在和新来的几个人说话,看上去言谈甚欢。”
郭朴把信给长平:“封吧。”书案上放着他的宝剑,是吃饭时解下。一伸手拿到边走边系,临安带路走过二十多座帐篷,虞临林的清脆有弱的嗓音传来,夜风吹过,他关切却也有淡淡地道:“军中日子不易,以后到了后方,有事可以来找我。”
和他站在一处的,是新到军中的几个小军官。郭朴在他们身上,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人全是纨绔子弟。
宝剑光闪闪镶有宝石,战甲里面衬的全是上好丝绸衣服。一个人正在抱怨自己小厮不好:“早知道这里热,多带些乌梅来。”
他们军中操练全不弱,就是家境不错,优越惯了。
郭朴静静地站着,虞临栖和他们说完过来时,冷不防见他在,吃了一惊再不紧不慢一笑:“厚朴,你巡营?”
“还想和你聊聊,咱们这样单独说话,是以前常有的事情。”郭朴和虞临栖慢慢走着,两边不时有士兵行礼经过。
郭朴想得明白胸有成竹,他不动声色开始布局:“卢家的亲事,当年是我糊涂!”虞临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郭朴在最低谷的时候,也不会这样对虞临栖说话。他今天开诚布公:“当年年少错许亲事,”
对虞临栖笑笑:“当然这不能怪你,你是一片为我好的心。临栖,”他似不胜嘘唏:“我只恨你,卢家看不起我,你怎么从来不说?卢家在我重伤后退亲,这不是看不起我?要说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定过亲的人是我郭家的人,她理当侍疾!在家她从父,想来退亲是卢大人的主意!”
虞临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郭朴。郭朴初到军中不招人喜欢,后来他人缘儿不错,就是他一般不说过头的话。
今夜的他不一般,把卢家痛骂一通,这是郭朴一直想做的事,做出来无比痛快:“不长眼睛!看老子重伤以为我从此不行!哼,”他扬手指军营外黑漆漆一片,豪气地道:“临栖,你好好看着,我拿下这一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
虞临栖张张嘴,郭朴把他嘴堵上:“魏恭明一直有怨言,说他打了半年磨去尖刺,我后面占他便宜。你来也看到,这一仗是好打的吗!人家是暗,人家可以携家带着全族在马上走,我们看似精兵,其实在明。”
他手指之处,忽然有几骑流动哨奔回,郭朴正在对着看豪言,和最先看到的士兵们一起急呼:“拔营!上马!”……。
三天以后,滕思明奉命来接应,虞临栖是催粮草的,提前两天离去,带着满心的惆怅。郭朴和滕思明抱在一处,两个人热闹过,郭朴对着滕思明低声说了一通话。
滕思明先是气愤,再就怒目问郭朴:“季辅兄果然查得属实?”郭朴幽深的眸子看着他:“属实,兄弟,你得帮我一帮。”
“好!”滕思明伸出手用力和郭朴握一握,大骂虞临栖:“会用计是不是?这次让他摔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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