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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见什么!郭朴来京路上想到多次见面场景,也想到骤然会见面,就是没想到才到京就撞见。
三个人六只眼睛见面,郭朴涨得面通红,卢大人涨得面通红,唯一不脸红的只有虞临栖。
虞临栖深深打量郭朴,见他个头儿还是那么高,面颊儿瘦了不少,但气色却不错。他沉吟一下拱起手:“厚朴,几时到京,下处在哪里?”
他竟然客套,郭朴也放松不少。对面卢大人和虞临栖并行一处,郭朴打心里不愿意见礼卢大人,双眸直直对着虞临栖拱手:“才到京里,见过大帅夫人就来这里,下处还没有找好。”
没见到虞临栖以前,郭朴以为自己见到他一定异常难过,要克制不质问他才。不想见到,居然大家和气。
这个和气的客套,冲淡不少郭朴的怨恨。他甚至能微微一笑:“家慈在外面候着,我先进去。”虞临栖也一笑:“好,你先去。”
再走一道门,郭朴只觉得背上汗水出来,被风一吹,说不出来的冰凉。回思刚才,恍如做梦。心中痛恨的人,就这么见到,就这么过去?
“郭将军进!”有人喝一声,郭朴不敢多想,应一声来见官员。见一道书案后坐着的,不是兵部尚书也不是两位侍郎,却是郎中韦浑。
郭朴是正五品,郎中是从五品上,官职较郭朴为低。可是到了这里,哪一个将军敢不低头。郭朴呈上写明自己病情已好的公文。
这公文有两份,一份给母亲看过,是写着病虽起色,仍有不妥。还有一份手中拿的,是病已痊愈,期盼回军。
韦浑今天心情不佳,回京十几个大小军官等着安排官职,全数安在京里官职小,他们要嚷嚷;放他们京外去,有些人怕生事不能放走。当兵的多不是好脾气,十几人一起冲他喊,韦浑正烦得不行。
接过郭朴的公文打开来看过,郭朴还不敢不陪笑。他是大病初愈的人,笑起来一定有不中看之处,韦浑看着烦,皮笑肉不笑地道:“啊哈,郭将军是吧,你病好了。嗯,你可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一衣一食,当思百姓们的不易。将军啊,你这大病的身子,再不能打仗,我可把你安排在哪里呢?”
郭朴受他抢白,只能一笑:“我要回军中,请大人调度!”韦浑眉头皱得快要拧一处,把郭朴的公文再看一遍,忽然啊呀一声:“是宁远将军,”
郭朴一喜,刚以为他会网开一面,不想韦浑更夹生,巴掌在书案按着,带着要生气的样子:“你就是郭将军,知道你这一年花了多少钱吗?报上来一回几百两银子,报上来一回就不少,打仗受伤平常事,都像你这样,朝廷迟早让你给拖垮。”
郭朴敢怒不敢言,知道这些京里的大爷们就是这样。前面打得再凶再缺粮草装备,兵部的大爷们腿一跷,抱着小茶壶,还要怪水烧得不热泡不好茶。
哪管你心里急如火,他们照乐他的。郭朴,也不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人。但他出来数年,当下恭敬地欠欠身子,心里骂混蛋混账行子!道:“并没有报过几次几百两的,每月报账,不过几十两。”
他自己花多少钱,自己心里最清楚。大帅再糊涂,不会让郭朴一次报药费几百两,又不是吃天上银河水,哪里要这么多。
滕思明送他回来路上花的多,滕思明自己会想办法分散开来抹平,不会一笔压上来。韦浑说这话,分明是找碴。
郭朴的解释,让韦浑更浑,他想起来自己新纳的小妾要个螺钿床,二百两银子自己舍不得买,对于郭朴病在床上官中花钱,韦浑气得浑身颤抖,不好明着再说郭朴,把他的公文手下一压,头一扭对墙:“先放这里!”
一张银票递上来,还有郭朴嘻嘻笑脸儿。银票上写着二百两,正好是螺钿床的钱,韦浑没了脾气,不好一下子转风向,板着脸不推银票也不拿,只眼角扫一下,淡淡道:“这个事儿你不要急,军中要人,你才去是不是。军中不要人,我也没有办法。”
有银子和没有银子的区别,让郭朴忍笑不止。此人当前,还要正色肃然地恭维他:“那是当然,大人素来是个公正的人,这是人人知道的。”
韦浑的心思,被迫从小妾欢喜的面上转到公事上。电光火石一般,他迅速想起来郭家很有钱,哪一个说的不记得,
二百两银子就把自己打发了?韦浑贪心一下子上来。房门外一暗,几个人走进来。庄敬公主命人留在外面,含笑道:“你们还没有说完?”
她一眼见到桌面上的银票,没有说话只抿着唇一笑。韦浑慌了手脚,不知道先收起银票,还是先拜公主的好。
公主虽然不是皇帝亲姐妹,却深得太后喜欢,圣眷也不错。韦大帅手中又有兵权,他要是到了兵部,看不顺眼能把从尚书到看门的人全一顿骂,还无人敢弹劾。
这个时候,郭朴要是会做人,理当把银票收起来。韦浑这样想,可郭朴不这样想。出来拜公主的韦浑临了给了郭朴一个眼色,郭朴只作不见,他先拜倒:“见过公主。”
庄敬公主赶快命他起,甚至伸手来扶,她是中年妇人,拿郭朴当子侄看,不惧男女之别手到郭朴眼前:“厚朴,你病才好,要自己注意。”
郭朴当然不接这手,起身后侍立在侧,地上还跪着韦浑,身上已经冒汗。他主要是怕廖大帅骂,他骂起来人不客气。
“你也起来,咦,这是谁的银票?”庄敬公主故意道,急急起身的韦浑差一点儿说自己的,见公主炯炯眸子盯着自己,当下改口对郭朴板起脸:“将军,你这样是有犯干例的!”
郭朴一拍脑门儿:“哦哦,是我怀中取公文带出来,大人莫怪。”一伸手,两百两银子收到怀中。韦浑看得那个心疼,可怜巴巴。
旁边有椅子,庄敬公主打发心疼的韦浑出去,门外家人守着,公主微笑道:“我想想还是自己过来,放心我从侧门来,你母亲在正门候你,应该不知道。”
她和蔼可亲的态度,郭朴酸涩上来,跪下到公主脚下有了泪。庄敬公主和气地等他哭了一会儿,才温和地问:“厚朴,怎么回事儿,对我说说。”
郭朴擦擦泪,自己都难为情总流泪。可是不流,心中酸楚如一汪秋水,无处倾泄。他把家里人心思说了一遍,再一次表明自己心愿:“我要回军中,我能行!”
庄敬公主心想自己来对了,安然听郭朴说完,眼神儿里有丝狡猾:“那你不从母命,会伤你母亲的心,厚朴,你是家里的独子。”
“公主!末将在病中多得大帅照顾,愿追随大帅麾下报效皇恩!”郭朴一听就毛燥上来,双手按地而跪,身子似拔欲起。
庄敬公主微微一笑,再劝道:“厚朴,伤了母亲的心,我可不答应!”郭朴双眸对上公主含笑的眼睛,他拿不定主意公主知道多少,但是公主不提,郭朴也不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郭朴只坚定不移看着庄敬公主。公主感受到他的心情,还要再试探他:“那你母亲……?”
郭朴斩钉截铁:“大丈夫立身为人,才能回报母恩!”庄敬公主笑起来,呼一口气也若有无数烦闷:“厚朴,你来京里我很喜欢。”
“母亲执意如此,我没有办法。不住帅府中,就是怕母亲对公主说些言语。既见公主,索性把话说明!”郭朴左看右看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东西,从头上取下束发金簪。金性本柔韧,郭朴用足力气,一掰两段,捧于手心给公主看:“我若心思不明,有如此簪!”
这个年青人身子才好,额头上青筋冒得吓人。庄敬公主心里疼爱他,见郭朴发髻一时未落,取下自己头上一枚玛瑙镶宝簪,亲手给郭朴束上,柔声道:“你在京里多盘恒几天,时常带你母亲来和我说话,不要猛地逆了她,伤了她的心。”
“是,母亲疼爱我,她只有我一个孩子。”郭朴谢过簪子跪直,泪水又哆嗦出来:“本不该伤慈母心,可男儿不能立志,年华蹉跎而去,才更伤母亲心。”
簪子在他头上闪着光,庄敬公主想起来第一次见这簪子,那时候夫君正青年,头上戴的就是这个簪子。
“厚朴,你这么有志气,不枉大帅看重你。”庄敬公主爱怜地道:“好孩子起来吧,心放宽,这些事情我来办,只是你才好,回家再歇上几个月,过年好好陪父母,再去军中不迟。”
郭朴闪过一丝扭捏:“是,正好我要再成亲,”庄敬公主稀罕地道:“还成亲?”郭朴羞愧道:“就是三个里面,只有一个好的。是我本城的姑娘,周氏凤鸾。以前成亲委屈她,回过父母亲,再娶她一回。”
庄敬公主明白过来,也觉得应当:“这也应当,一定是个好姑娘。我赏她,给你备礼物。厚朴起来吧,地上冰,你也才好。”
郭朴泪流不止,再次叩头求道:“请公主帮着开导母亲,不从军不足平我恨!从军伤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