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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包在我身上,”临安满口答应:“哥哥你来了,哪能不让你见个真佛面就走。”庆余闷声不响,他怎么知道自己来的原因之一,要看郭将军夫人。
主人们的事情,庆余远不如临安清楚。临安陪侍郭朴,虞大人不来看他知道。而庆余对于虞临栖中间有没有信来,就不太了解。
打一个哈哈混过去这些话,见一座青砖小院,缠着红色的爬墙虎藤蔓出现在眼前。临安举手让客:“哥哥请。”
带庆余在院门下站着,临安去回话,庆余张着眼睛往里看。他是见过郭朴在军中昏迷不醒,军医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往帐篷外泼的情形。当时快马请来各处有名军医,出来都摇头束手。
这一年不见,郭将军如何?伤筋动骨的事情,就是好也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吧。
郭家这房子奇怪,一般有正房,一般有厢房,只是两般厢房不一样长。一边厢房屋脊掩在槐树榆树,竟然长而又长。
外省这是个什么房子格局,庆余看不明白。临安步子轻快重新过来:“公子说日日思念,让快请呢。”
上了石子路,见碎石平整间有几粒花色石头煞是好看。转过合抱粗的老槐树,见一带长廊乌瓦红栏,十几盆上好的菊花摆在一处,几株兰花在另一处,衬着廊下穿红着绿的几个人。
她们簇拥着的,是一对年青夫妻在烹茶。
郭朴将军一年多未见,庆余一眼还是认得出来。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一年多郭朴将军吃过多少苦头。
他以前直鼻黑眸英俊过人,现在眼窝深陷,显得鼻子过挺,嘴唇过薄,两边面颊瘦得看不到肉,只有一个骨架子在。
这样子,比他去年已经好了许多,去年样子庆余没有看到,他只看今天,心里嘘唏不止。
一件石青色夹衣,空空当当在郭将军身上。以前他宽肩乍背,有一个好腰身。现在他全身上下,只看到一个宽肩膀,给人不胜衣衫之感。
就这样,他笔直坐着,眸子里笑意不少。不管别处如何憔悴,这笑意让人觉得精神。
他对面垂首坐一个女子,大红罗衣碧绿罗裙,走近可以见到花朵繁杂,有如飞动。她有一头乌鸦鸦好秀发,可见上面珠玉其间,宝石闪光。这应该就是少夫人。
庆余满面陪笑台阶下叩头:“小的庆余见过将军,我家公子听说将军伤势好,往日情分先在信中,又怕笔墨不及,让小的起五更快马来看,将军好了,我家公子从此可以喜欢。”
郭朴眸子里厉色闪过,心头火气直冒。他随之笑容加深:“我太喜欢,原以为一病不起难见故人,不想天不亡我,有你们念着,我还是起来了。”
束腰鼓腿彭牙小桌子上水开了,在红泥小火炉上冒出热气。郭朴不用别人,熟练地取水泡茶,倾出茶汁来,给对面垂头女子一杯,柔声道:“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庆余看似一动不动,耳朵和眼珠子都看过去。听到一声娇声,当然是娇声,年青女子有几个不是娇声,娇声曼语道:“是你的手艺,当然好。”
“那是当然,”郭朴笑了两声:“来,见见虞大人的贵介,这是与我一帐同僚的虞临栖大人家仆。”
庆余正中下怀,上前一步行礼,原应该垂头不见女眷面,在凤鸾说:“起来,一路辛苦,取上等赏封儿给他。”庆余大胆仰面道谢,借机把郭少夫人又看一眼。
郭朴心中冷笑,就知道这奴才不是好来的。他看的不仅是自己好没有好,还有凤鸾的模样好不好?要看,让你看了也罢。
凤鸾重新垂下面庞,心里埋怨郭朴,要见客你自己见吧,人家在帮着收拾房子。曹氏的房子空着也就空着,汪氏的房子凤鸾很想收拾清爽,交给孙管事重修整。
汪氏的嫁妆一分不剩全在这里,凤鸾对她寄于同情。可把汪氏的痕迹赶快抹去,凤鸾很愿意。把汪氏和曹氏的东西单独造册,是凤鸾的好心肠。可这收拾房子,要赶快,必竟是凤鸾用一半。
她在心里嘀咕着,同时不觉得手中的茶有多好喝。茶道,先看再闻再喝,都是闲心情。凤鸾心里有事儿,又不懂茶道,这样好茶在她手里,边喝边心里腹诽。
要不是郭朴现在还能震住她,凤鸾才不会配合他在这里坐着。手里捧着个茶,丢下一摊子事儿在这里看花。
没有女孩子不爱花,提到看花,凤鸾含情脉脉看了郭朴一眼,郭朴乐得像开了花,又给凤鸾续茶:“你还要是不是?”
“嗯,”凤鸾在心里想不是,她对着灿烂菊花有笑,成亲后的好,点点滴滴在心头。就是看花,也随意由着性子看。凤鸾不禁想到换成毛家,肯定毛掌柜的要抱怨:“几钱银子买花,败家。”毛元是个乖孩子,也会摸着头说:“凤鸾,有钱不如存着,咱不买花了,买点儿肉吃多好。”
人的思绪很奇妙,有时候想到哪里不代表就想着这个人,可是这思绪飘过来,凤鸾“扑哧”一笑,和庆余寒暄的郭朴含笑转过脸儿,很是关切:“我的茶有这么好?”
庆余笑着装大胆插一句:“我家公子常说,郭将军是文武全才。”郭朴哈哈大笑,这笑声朗朗,无不显示他好了,只待时间调养。
凤鸾接下来的话,更让郭朴打心里喜欢,凤鸾娇滴滴:“不是茶好,是烹茶的人好,只是,”郭朴很是体贴:“只是什么?”凤鸾手一指,半歪着头:“我要那朵花儿。”郭朴微笑:“取剪刀来。”
他亲手剪下最大的给凤鸾手上:“这可喜欢了。”当着外人的宠爱,更让凤鸾喜滋滋儿。她的娇态和神态,无一不显示她和郭朴的亲密,和郭朴对她的喜欢。
庆余一时眩惑,觉得自己公子完全想错了。这中间庆余一直京里军中往返,对于有些事不清楚,但是临来前虞公子交待庆余看个清楚,当时说了一句话:“平民女子,知什么大体和情意?”
当时庆余不方便回,心里也眩惑,卢大人的小姐,不是更没有情意!他此时对郭朴很是佩服,可见病卧之中是香艳的。无意中见到凤鸾偏着头的半边面庞,光彩流动着分外晶莹,庆余转过脸儿不敢再看,但是明白郭将军夫人很是美貌。
说了几句话,郭朴让庆余去休息:“路上远来,这里好好住几天。”临安旁边候着,庆余道:“小的不敢耽搁,讨将军一封回书小的就回。”郭朴假意道:“哪里如此着急?”庆余道:“公子心忧您的身子,盼着将军回书。”
院子里忽然扑腾腾飞出几只鸟儿,出其不意凤鸾和丫头们都“呀”地一声,郭朴站起来大怒:“哪里来的飞鸟搅我谈兴!”喝一声:“取弓箭来!”
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弓箭,出现在长平手上。郭朴张弓搭箭,对着飞出榆树的飞鸟就是一箭。破空箭风中,郭朴骂一声:“可恨偏了!”
这偏了的箭笔直而去,对着一根手腕粗的树枝。郭朴骂声刚止,就见鸟儿飞走,那箭笔直钉在树枝上。
凤鸾惊魂未定,庆余张大了嘴,这一箭固然没射中鸟儿,可是一箭之威……郭将军好了!
“呀,我要进去了,我害怕呢。”凤鸾是真的害怕,如她所说,见到郭朴舞刀弄枪凤鸾都害怕。
郭朴放下手中弓箭,负手有笑容:“丫头们好生护着进去吧,我一时性发,忘了你最不能见这些。”
“就是嘛,公子待客人,恕我不能陪。”凤鸾总算可以去干活,盈盈一礼,扶着兰枝桂枝,再有两个丫头随着去了。
庆余自当躬身送行,见郭将军夫人没行两步,院中传来“卡嚓”响声,再就是“咚”地一大声。
那被箭钉住的手腕粗树枝,此时断裂一头栽落下来,结结实实打在地上发出巨声。
凤鸾腿一软,还没有回头看,郭朴跟后面笑:“快扶进去,不然又罗嗦我。”凤鸾人是去了,廊下留下半句话:“朴哥,你呀……”
后半句没出来,凤鸾当着客人的面,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