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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排震北军士兵从容的后退,第二排士兵用同样的姿势射出子弹。第二排士兵从容后退,接着是第三排。在密集的排枪唱着欢歌,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对手却用同样的从容靠近死亡,冲刺,倒下,冲刺,倒下,他们如同上了妆的武丑,翻着筋斗跨过生命的舞台,从台后绕一轮回,身穿同样的装束再次翻出,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身形,死亡不过是翻向了幕后,枪炮声好似乐班的鼓点。

蒙古骑兵终于越过排枪射击的距离,震北军的战士也全部退到了战车之后,一辆辆正厢车支起挡板,组成不可逾越的铁墙,铁墙上面,闪烁着寒光的钢刺倒映出蒙古骑兵雄壮的身躯。挡板后,战车兵用肩膀死死顶住车身,掷弹手点燃手雷,一颗颗丢出,在车前构成一道死亡屏障。长枪手把三丈多长的拒马枪架上战友的肩头,一旦有战车被打破,冲上去堵住缺口是他们的使命。

攻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和武装到牙齿的震北军打阵地战,结局根本不存在悬念。常茂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叹着气点点头,传令兵将出击的焰火点燃射向天空。两翼,李尧和梅义各带一队骑兵杀出,卷向蒙古骑兵的身后,铁蹄过处,血流成河,蒙古骑兵的角弓给震北军战士造成的伤害很低,而震北军的三眼火铳却是他们永远的噩梦。没有人可以活着回去,靠近即意味着冲向了死亡,不断有蒙古武士倒下,依然有活着的蒙古武士冲上来,决然如飞蛾扑火……。

料峭的秋风吹散了战场上的硝烟,分散成小队的震北军骑兵穿梭着,寻找躲藏在尸体中间的幸存者。靠近战车五十米处,有一具“尸体”突然动了动,骑兵警惕的拍马赶过去,随时准备给他补上最后一击。那具“尸体”挣扎着站了起来,鲜血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中喷涌,是百夫长宝日傲拉,他的右臂已经消失,左手残存的手指拎着马刀机械地走向终点,一匹马的尸体绊倒了他,失去了感觉的身体在血泊中滚了滚,挣扎着又爬起来继续前行,一个战友的尸体又把他绊倒,这次摔得更重,在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再爬起来时,倔强的他又挺直了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在浸透鲜血的泥地上踯躅,为什么要前进,前进后要干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向前走,向前走,泉水一样的血在身后画出一条生命的痕迹。

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阳光,白色的积雪,远方青黛色的小山,硝烟缭绕的战场上,烤糊了的野草散发出奶茶的清香。这亮丽的景色似曾相识,宝日傲拉努力回忆着,回忆着生命中的所有美好时光。是了,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家的羊生了一窝小羊羔,她真会赶时候,偏偏赶在新草未生,储藏的冬草耗尽的时候生崽。斯琴心软,不肯把母羊和小羊都弃掉,逼着我出来找给羊找草。那初春的雪地就是这样明亮,我就是在这积雪下边找到了一大窝去年秋天冻干的奶子草,肥得流油啊,怎么割都割不完。那天我回去的真晚,那头母羊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暖。斯琴在毡包外给我烧了一大壶奶茶,真香,和她的身体一样香。

斯琴,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了,我们在蓝天下一起放羊,一起唱歌。

“是条汉子,送他上路吧”,徐增寿对不知道该生擒对手还是消灭对手的震北军士兵叮嘱了一句。几个士兵闭着眼睛扣动扳机,宝日傲拉的身体猛地一震,软软地委顿于地。如此近的距离内,徐增寿都能看清他的双唇在动,那是一句蒙古话,不是呐喊,不是咒骂,了解简单蒙语的士兵依稀听到的单词是:“谢谢你……”。

和林城内,此时正进行着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双方实力一样悬殊,结局却不像城外一样明朗。

“李先生,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归顺大元”。脱古思贴木儿对着轮椅上李善平的低声咆哮。这个李善平,自从来了北和林,给他吃他就吃,给他喝也不误,给他华丽的帐篷他照住,给他大把的金银他也不推辞,但他就是不肯合作。无论是面对钢刀皮鞭还是金银美女,他总报以同样的笑容,那笑容充满自信,充满骄傲,让人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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