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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宪似有所觉地转身,弯腰低头看着已经不能出声的伏寿,曹宪轻声道:“别恨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姓伏,我姓曹呢?放心吧,这药很快,不会难过。就当是睡了一觉,等到睡醒了,就会有一个新的不一样的开始……”
后面的话,伏寿已经听不到了,她在最后清明的时刻,映入她眼帘的依旧是她恨了无数次的愁人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头一次带了的悲悯、惆怅与自嘲。
看着伏寿缓缓地合上眼睛,曹宪轻叹了口气,扶起伏寿,把人交到喜碧手里:“二哥进宫时走的密道还在。现在该怎么做你是知道的。从今以后,本宫不希望再听到关于伏寿的任何事。”
喜碧郑重地把人接过,眼睛里有泪花闪烁:“娘娘,丞相那里……您保重。”
曹宪挥挥手:“给她换上衣服就立刻离开。迟了就来不及了。”
曹宪说完转身出门,临行前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守候在外的宫人,宫人立刻低头敛目,一副绝不多言的忠心模样。曹宪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抬脚就向着刘协德阳殿的方向而去。若是没猜错,今天那里会有一场大变故。她的二哥,从许都援军一到,便在皇宫蒸发,不见踪影。若他是贪生怕死之辈,曹宪自然无需担忧丝毫问题,但偏偏她二哥偏执又孤绝,在暗杀刺杀突变过后,他与刘协之间早就已经撕破脸面。如今的许都大军临城,破城只是顷刻之机,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一点不把握?
曹宪脚步匆匆,不敢丝毫停留地往德阳殿赶。行至半途,忽然听到宫外一阵骚乱喊杀之声。宫内也想起乱七八糟的叫喊之声,纷纷杂杂地脚步,跑动之声,听上去像是无数人忙于逃命避难一样。
曹宪身子一僵,还来不及设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见她宫里一个留守的小宫人神色慌张地向她狂奔而来。
“何事惊慌?”曹宪蹙着眉,按捺心中不安,沉声发问。
小宫女栽在地上,声音颤颤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娘娘,许都城破了!耿老将军自刎殉城!伏国丈和王大人退守皇宫,现在丞相大军已经到宫门了。”
曹宪脸色一变,绕开小宫女,提足狂奔,跑向德阳殿。等她进入殿中时,看到的一幕差点儿没让她惊声尖叫:从殿门开始直到刘协的御座,横七竖八全是宫人侍卫的尸体,而刘协却似无所觉,端坐在御案前奋笔疾书。御案前不远是手执长剑,浑身染血的曹丕,以及曹丕身后跟随他入宫的数十名死忠暗卫。
“曹子桓!你想干什么?你要弑君吗?”曹宪一声厉喊,顿时让在场所有人动作为之一滞。
刘协自桌案上抬起头,看着来人是曹宪,脸上闪现一丝复杂。
曹宪却是没理会那么多,在众人都愣怔的这一刻,她提了裙裾跑到御案前,身子拦在刘协和曹丕之间,眼望着曹丕沉声道:“二哥,欺君犯上,乃是诛族之罪!”
曹丕蹙起眉,视线在自己妹妹和刘协之间来回扫了扫:“你在护着他?”
曹宪脸一白,握了握拳头,倔强地回望着曹丕,身子丝毫没动。
“让开!”
“弑君不详。曹子桓,你当真要让曹氏背上这千古骂名吗?”
曹丕没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睛,偏头望着曹宪身后的刘协。
刘协冷笑着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狼毫,把曹宪自身前拨开:“曹子桓,朕之前一直很好奇,这么多天,国丈几乎把许都城都翻了一遍,为什么就偏偏没有你的踪迹。现在朕明白了,你一直就躲在朕的皇宫里。朕的后妃身边。”
说完,刘协扭头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曹宪,犹豫了片刻,才对着曹宪轻声道:“你何必过来?知道刚才朕在写什么吗?”
曹宪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去看刘协桌案上的东西,却在入目第一眼就僵直了身子:那是一封诏书,一封在历数曹操数年罪状,职责曹操乱臣贼子,诏令天下诸侯伐曹的诏书。内容具体如何,曹宪没看仔细,却有几个字明晃晃如银针一样刺入她的眼睛:送女入宫乃为窥伺帝踪。
曹宪身子晃了一下心头有片刻的酸楚:那又怎样,不是明明早就知道这些年柔情都是逢场作戏,明明早对各自目的所属心照不宣?可是……就算知道这些,她还是提前违规了。
宫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好像已经破开宫门,在像德阳殿方向而来。恍惚走神的曹宪一下清醒,抬头看着曹丕一字一顿:“这是你自己的主张,若是父亲在,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曹丕冷冷地看了眼自己妹妹,收回长剑,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拟好的诏书,一下扔到曹宪怀里:“让他在这个上面用玺。”
曹宪眼睛一亮,知道这是曹丕的让步,她眼疾手快接住诏书,展开一看,脸色顿时一白:这是曹丕草拟的刘协的罪己诏或者叫……退位诏书更合适。和刘协那封诏书些的很相似,不过这里数的确实刘协的罪状,比如无子,比如猜忌。
曹宪身子颤抖地把攥紧了罪己诏,不知道是该捧给刘协,还是自己撕掉。
她眼睛有些泛湿地看看自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的兄长,拿诏书的手,拳头松开握紧,握紧松开。天人交战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僵持,殿外忽然传来伏完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速速移驾。王必他阵前反叛,开门迎敌,曹贼军马已经……”伏完话没说完,身子已经狼狈踏入德阳殿,在看到殿中情形后,伏完瞬间了悟如今处境。
曹丕“唰”的一下扭过头,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伏完:“国丈,别来无恙。”
伏完惊惧地看了眼曹丕,抬起手:“你果然没死。”
“让国丈失望了。”曹丕几步踏前,出手如电,长剑顷刻划过伏完的喉咙,带出一缕血丝。伏完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捂住脖子,瞪着曹丕,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紧接着伏完就仰面倒在地上,脖颈处伤口崩开,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殿门,染红了玉阶。
从未见过现场杀人的曹宪,一下捂住了嘴巴,抑制住即将出口的尖叫。她转过身,望着刘协,泪水泛上眼眶,泪珠儿“吧嗒吧嗒”一滴滴从脸颊滑过落在地上,印出一个个摔碎的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