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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只在契丹使节团中逡巡,搜索半晌,不见自己要找的人,一双做为男人来说略显细淡的眉毛不由微微一皱:“他明明随来江南,听说他是耶律文身边红人,怎么出行却不带他出来?莫非……他竟有资格陪伴耶律文,随侍于李煜身旁?”
他加快脚步向前赶去,一边随着队伍前行,一边在仪仗中寻找,搜寻了两遍,还是不见目标踪影,再往前一看,就是李煜的抬辇和一步之遥的耶律文等人了,他的目光忽地定在旁边一个骑白马的身上,身子僵硬了一刹,那人已微笑着向两旁百姓颔首,缓缓行了过去。
黄脸汉子揉揉眼睛,赶紧疾行几步,险些撞倒一个货郎的挑子,他匆匆奔至桥头,再往前去已是御街,兵士森严不容通过了这才站住,定睛再往那骑白马的人瞧去,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禁越睁越大,好半晌才像梦呓般地轻叫一声:“二哥!竟然是二哥……”
只见李煜扶辇居中,其后一步之遥,左右各是一匹高大雄骏的战马,右边是契丹使节耶律文,而左边那个……,他虽衣着、气质与往昔截然不同,可那容貌五官却没有变化,他不会看错,绝对不会看错,那真的是她二哥……
他,是她,丁玉落。
她扮成男装,孤身进入北国,辗转千里,寻找丁承业的下落,一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总算打听到丁承业现在上京部族军都指挥使耶律文麾下,她潜去上京,尾随耶律文出入,也曾看到过丁承业随行于耶律文身侧,只是耶律文出入一向前呼后拥扈从过百,警戒十分森严,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靠近。
她并不知道耶律文这么小心是因为对皇帝和萧后存有戒心,还以为他一直如此,正为无法靠近丁承业而烦恼,却忽然听到耶律文出使大宋的消息,于是便一路尾随了下来。在这里,他的警戒果然不比在上京时森严,可是很奇怪,一向常伴耶律文左右的丁承业自从到了唐国,却很少随从他出入了。直到此刻丁玉落才知道原因,原来杨浩竟然在这儿。
望着杨浩,丁玉落目中不觉漾出泪光,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可是骤逢变故,老父惨死、大哥残疾,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却仍受她疼爱的小弟变成了杀父的仇人,而她同父异母却感情日深的二哥,却因为家人之间的种种情怨纠葛,与她变成路人。
她能承受多少压力和折磨,千里往返,自霸州而至上京,自上京而至金陵,来往于三国,早已心力交瘁,当丁家骤逢大难时,当粮草眼看就要运到广原却天降暴雪时,当触怒了广原防御使程世雄,不得其门而入时,都是杨浩帮她,她早已把杨浩看成了可以依赖的兄长,而今……他就在眼前,玉落却无颜去见他。
大哥说过,丁承业是弑父的凶手,他不但是间接致使杨浩母亲过世的根源,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更是造成自己兄妹失和的直接原因,在没有杀死他之前,她无颜去见二哥请罪,她只能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杨浩一步步走近,又从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步步走远,所有的苦和累,她只能一肩担着。
当李煜的仪仗离开,围观的百姓们散去之后,丁玉落扶着石栏独自站在桥头,默默垂首,两行热泪缓颊而下,融入悠悠河水之中……
李煜回宫,正欲兴冲冲返回后宫,把今日得遇德性小师傅的奇事告诉皇后,一个宫人匆匆追上来道:“国主,校书郎汪焕求见。”
校书郎是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的官儿,并非什么要职,不过李煜最喜收集古本孤本,对文章典藉十分看重,所以一听汪焕求见,还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孤本奇珍,忙停住脚步道:“唤他进来。”
汪焕进宫,一见李煜便怒气冲冲地道:“臣闻国主今日又往鸡鸣寺礼佛,捐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