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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渭又惊又喜:“咱们家的金银库有四成偷运过来了?老大怎么做到的?”
郑济笑道:“怎么做到,说起来可就长了,从撒马尔罕到边关就不说了,到了边关,大略来说,就是假、贿二字。”
郑渭听到这两个字便明白了,他也知道库巴虽设了榷场,但由于关税颇重,所以还是有人不惜翻山越岭进行走私,走私渠道既在,那么只要贿赂边将,再将金银库中的存资假冒成别的货物,倒也有机会偷运过来,至于具体的做法,那就要看郑家的手段了。
郑济又道:“咱们家的家底,嘿嘿,老三,你在俱兰城隔绝了这么些年,只怕也猜不到有多少,总而言之我收到这笔钱后,手头就宽裕了。现在棉衣工坊那边已无需再投金资,我就想把钱用在别的产业上,所以才到龟兹来和你商量一下。”
郑渭问道:“三哥,你手头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郑济伸手蘸了点葡萄酒,在桌上划了几行阿拉伯数字,跟着抹去,以郑渭此刻的眼界竟也忍不住眼睛一瞪,沉吟了良久,道:“如果是这样……嗯,进入什么产业、行当,可以慢慢考虑,但你还是先将府邸迁到龟兹来吧。”
“龟兹?”郑济是今年年初才从宁远迁到疏勒,这时听郑渭如此说,道:“龟兹局势还未稳啊。”
“就是还未稳,所以更有机会,等到整体安定下来,那时候人人抢着圈地,反而就困难多了。”郑渭道:“而且龟兹正好位于死亡沙海的,左揽沙州,右握疏勒,你进入疏勒太晚了,那边最好的东西大多没捡到,但龟兹这边却是一片新天地,如果三哥你能将家业立在这里,前途不可限量。”
郑济很清楚他弟弟如今在安西军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他既为郑家选定了龟兹作为立足点那就肯定没错,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回头就办这件事情,不过现在龟兹哪门生意最有前程,你可得给我透个信。”
郑渭微微一笑,说:“花钱帮张龙骧稳定住龟兹的局面,让他无后顾之忧——这就是最好的一门生意。”
郑济一怔:“这算什么生意?”随即恍然大悟,不由得笑了起来:“没错,没错,我明白了。”
安西境内,一条全新的商业生态链正在形成。
在安西唐军崛起之前,以疏勒为中心的方圆千里土地上,由于政治上、军事上、宗教上的割裂,出境经商近乎冒险,由于政治制度的落后,境内的商业的活动也不受保护,游牧贵族和宗教领主常常用各种借口盘剥商人,这些因素都大大压制了西域商业贸易的发展。
萨图克.博格拉汗统治时期的疏勒地区,由于入主者回纥人乃是游牧民族,虽然回纥进入这个地区之后本身的经济生活与文化水平被提高了,但疏勒本地的经济与文化水平却被拉低了——因为需要适应回纥人的思想意识形态与部族政权结构,所以萨图克的政权实际上是拖了疏勒商业发展的后腿。
在祆教统治下的宁远(原讹迹罕)地区,麦克利虽然也保护商人的利益,但他没有向外拓展商路的能力,河中地区与宁远相距不远,可是由于宗教方面的对立,两个地方的商人根本无法实现自由往来,宁远的商人也只好靠着自己的能力,迂回地向南走葱岭这条难于上青天的道路,做着断断续续的细水生意。这样的商贸非但成本极高,而且无法保证可持续的发展。
但在安西成为这两个地区的统治者之后,这一切都马上发生了渐进却是根本性的变化。
制度设计方面呢,安西唐军最高统治者张迈的政治理念是远远超越疏勒本身经济水平的,他和娴熟西域经济格局的郑渭一起构建的制度蓝图也是稍微超前于这个时代,对于私有财产的保护正一条条地落实为明文规定,以前商人们若被权势者盯上,就只有靠收买、走后门等手段来寻求免祸,现在却已经可以通过法曹来解决民事问题,在安西境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起的权势者与商人的纠纷,而所有的这些纠纷都在张迈、郑渭的关注下得到依法解决,并在一步步地形成习惯力量。
税收方面,张迈和郑渭也根据疏勒、宁远两地的实际情况,确定了比较透明的税收制度并向全境公布。大都护府在亦黑、库巴、冲天砦、马鞍山口设置了四个对外榷场收取关税,在托云关和莎车收取境内交通厘金——莎车面对的是于阗,本来也应该算“边境”,但张迈却决定了要用境内厘金的标准来收取,以此鼓励两邦经济上的一体化以及民心上的彼此认同。
律法的公正、税收的透明再加上对境内最贫困阶层施与生存援助,让安西境内的治安大大转好,当然,促使治安好转的重要措施还包括对于所有破坏治安者的打击——不管是唐民还是异族,只要违法者均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宁远南部吐火罗山区的山贼、葱岭山间隐伏的马贼,还有藏身于死亡沙海的大漠强盗,以及隐身于市井中的不稳定异族分子,都曾经对安西境内的治安构成威胁。
杨定国曾经建议说安西刚刚立国,对来归异族不妨采取较为宽松的羁縻政策,但张迈却拒绝了。
“凭什么要对主体民族严格要求,而对异族中的败类姑息养奸呢?”张迈当时就说道:“我知道诸位的意思是想作为一个过渡政策,可是一开始放松后来渐变严厉,非但不能收买人心,还会让这些人觉得自己的处境每况愈下,会为将来埋下极大的后患,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严厉公正更能实现长治久安。”
所以他哪怕在人力物力最困难的情况下也坚持采用重点打击的手段,甚至不惜出动精锐部队将叛乱者全部剿灭。
而实践也证明张迈的决定是正确的,在疏勒攻防战以及联军西征之后,境内的少数民族震慑于安西军的军威不敢妄动,也就乖乖地遵从了安西军的规定,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也就不觉得有多少的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