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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葡萄喷药要两人合扳一台压气机,两人担水,一人手持喷雾杆喷药。通常是我和万蕙扳压气机,四哥持喷雾杆。万蕙为了让我省些力气,总是用力地推着拉杆。这种单调的一推一拉的工作是很消耗体力的,特别是在炎炎烈日之下。汗水一滴滴落到压气机的踏板上,一会儿就把它打得湿漉漉的。我赤裸着上身,阳光已经把后背晒脱了几层皮。万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因为汗水老要将其贴在身上,她就揪一些葡萄叶塞在衣怀里,看上去怪异而又有趣。
我的两只手先是通红,后来就打起了水疱。拐子四哥给我找来一副线织的手套,这样虽然舒服一些,可一会儿手套就摘不下来了——挤破的水疱把它粘在了手上。万蕙揪下一些葡萄叶子塞到手套里,再让我把手插进去。难以忍受的还有腰、两个臂膀,它们都疼得钻心。每一次推动压气机都要俯仰一下,两天之后我的腰痛极了。但我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因为这时松开了压力杆就再也不能工作了。
肖明子和鼓额负责担药水。他们从园子一角的砖井那儿把搅绊好的药水担来,因为有葡萄架的阻碍,每次都要绕上很远。斑虎跟在他们两人身边跑来跑去,尾巴上,脸上,到处都沾上了蓝色的药水。
休息时大家躺在葡萄树下,鼓额和肖明子与斑虎卧在一起,我和拐子四哥万蕙他们挨近着。满身的衣服粘在一块儿,湿漉漉的身子又沾满了沙子。尽管疲累,却是非常愉快。劳动使我摆脱了莫名的颓丧,我发现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沮丧离开,只有劳动。劳动让我疲惫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我远离了沮丧,这是极其真实的一种感受……每次休息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一晃就过去了。拐子四哥说一句“起了”,大家就要哎哎哟哟地站起来。四哥先一拐一拐走开,手持喷雾杆在那儿等待,我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万蕙就过来拉我一把。
万蕙不想让我再扳压气机,可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和她一块儿抓住那个手柄。万蕙尽管气喘吁吁,还试图给我讲点故事什么的。我知道她想让我忘掉疲惫。她的故事很简单,没有太大的曲折,也没有出人意料的结局。这些故事只有她来讲才合适。我一点也不腻烦。她说芦青河里有一条黑鱼,黑鱼又怎样变成了一个人,那个人又怎样迷上河边的姑娘,让她生了一个半鱼半人的孩子——这孩子钻到河里,游泳的技术比谁都好……还说:大年三十晚上,他们庄里的人迎接了一位大姑娘,大姑娘和他们一起包水饺,可是一边包水饺,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抓起一块生肉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后来他们知道,那个大姑娘是一个狐狸变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