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吾看中文5kzw.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黄先生进来了,大家都拍起了手。客厅里一阵喧闹。黄先生笑了。原来他笑起来这么顽皮。但也只是一笑,随即恢复了原来的肃穆。他坐在了最中间的一张大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大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我小声问雨子:“沙龙什么时候开始呢?”“早就开始了,这不已经开始了嘛!”
我真的看不出来。滨在边上,她用力地看了我一眼。老妇人又一次把客厅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旧军衣、脸庞有点浮肿的人走进来。他一进门就有几个人向其点头致意,而他视而不见,只面向黄先生走去,脚跟一磕打了个敬礼。黄先生把手举了举算是还礼。这人又走向雨子这边,同样打了个敬礼。雨子来不及还礼,就忙着在我和来人之间作着介绍。军人不讲话,双目炯炯盯住我打了个敬礼。我慌慌地鞠了个躬。滨笑了。
黄先生拍了一下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他轻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刚进来的那个军人坐在身边。军人坐在那儿,腰板挺得笔直。
“大家互相之间也不见得全认识吧?”我问雨子。
“以前的大部分熟悉,今天……”
黄先生一直笑眯眯的,他看着一个个站起来自报家门。轮到我这儿,我说:“我是来自东部的,从事……哦,算是‘果农’吧。”我面对他们一脸的迷惘,不知该怎样解释……我发现那个黑脸汉子和那个小姑娘缩在一块儿,一边瞟着我一边咕咕哝哝。黑脸汉子拍了一下腿:
“妙啊,这才真是……盖帽儿了!”
小姑娘笑起来,胸脯一耸一耸。
我发现有个青年在旁边一声不吭,阴着脸,颤着乌青的嘴唇。这时他的嘴巴颤得更加厉害,眼睛死死盯住我,让我吸了一口冷气。我在想:在哪里结下了这样一个年轻的仇人呢?正这样想着,他突然站起来,径直向我走来。我的心脏加快了跳动。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仍然那么死死地看着我。
客厅里鸦雀无声。
我求救似的瞥了瞥雨子,在脑海里极力搜索,想着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正这时候嘴唇乌青的年轻人忽然转身,面向着大家喊道:
“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个重要的、不同寻常的时刻,我要郑重地宣布:昨天正在死亡!昨天已经死亡!”
他的话一开始让满室沉寂,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刚停就有一个人在角落里举手——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蹁腿坐在地毯上。大家不吱声了。他身上穿的是一件中式布扣衣服,这会儿一边系着衣襟,一边趿拉着布鞋走过来,仰脸看着嘴唇乌青的年轻人,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一下。
他没有说一句话,一声不吭地回过头,回到原来的角落坐了。
那个小姑娘呆呆地望着他们,又看大家。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时旁边的黑脸汉子也许被这喘息刺激了,突然站起,一步蹿过来,扳住那个比他矮了整整一半的年轻人不停地拍打起来,“兄弟,兄弟……”
下边就是掌声、插话,还有断断续续的交谈……这期间有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大声念了起来:“难道我们还需要什么?什么?我们要大声宣告……”他的话很快被一阵嘈杂淹没——原来老妇人开始为客人斟酒和饮料。一会儿她又端来盘子,用竹夹将一块块粗粗的糕点分给客人。大家站起来游动,相互碰杯,伴着一声声“认识您很高兴”之类的话。其实他们大半早就相熟了,但这句话还是要说的,因为这可能是沙龙的一个专用语或关键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