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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怀中的躯体渐渐变冷,旭子的心也一点点向下沉。“二丫!二丫,你不要睡,我这就去点将!”他大声叫喊,希望能唤醒那恋恋不舍的双眸,怀中人却再不回应。
“二丫,你等一等,我还没开始点将呢?”李旭再也承受不住,贴着妻子的脸呜咽出声。不到三十而封侯,百万军中无敌将,富足的生活,贴心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幸福曾经距离他那样的近,几乎伸手可得。但就在伸出手指的瞬间,一切就突然碎去了,扎得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帘外雷声大作,老天好像也发了怒,试图将眼前这肮脏的世界劈成齑粉。闪电过去后,肮脏的世界却依然故我,只有地上流淌的泥水又红了几分,犹如人心头滴出的血。
李旭用力的掐自己的大腿,希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事实。剧烈的疼痛却清楚的告诉他,此刻并非在梦中。“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他站起来,对着冥冥中的主宰者大喊,回答他的却只有萧萧风雨。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神,但他们都睡着了。有关人世间的悲哀,他们不想管,也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旭慢慢冷静下来,再次跪下去,用手轻轻地将妻子的衣裳扯平。他记得二丫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她不喜欢奢华,但平素身上穿的和头上带的都会收拾得齐齐整整。她喜欢一根乌木珍珠步摇,那是塞外商号送过来的礼物,因为只有一付,所以为了让萁儿不争,她当时还弄了些小手段。旭子用手指替她将头发拢好,把步摇上的水在胸口上擦干,重新插回她的发梢。因为长时间握着马缰,她的手心有很多污渍,旭子用衣角沾着水帮她洗得干干净净,轻轻搭回隆起的小腹上。她的脸依稀带着泪痕,仿佛被冷雨打落的花瓣,旭子低下头,用唇轻轻吻了下去,就像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曾经用这种办法将二丫弄醒。
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拉好胡床上的纱帘,转身走向军帐中央。“二丫,我要聚将了,你悄悄听着,别给人发现!”在回头的瞬间,旭子于心中叮嘱。然后挺直身躯,快步走到帅案后,“擂鼓!”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声音穿透风雨,遥遥地传了出去。
“隆-隆隆―隆!”低沉的鼓声穿云裂石,轰然炸响。“轰-轰轰―轰!”天空中,无数道闪电与鼓声遥相呼应,桀骜而不逊。紧跟着,风声、雨声、马蹄声、号角声同时响起,宛若一曲雄浑的破阵乐。当所有响声落下后,天地间慢慢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将红色血水冲淡,洗净,慢慢变成虚无。
雨晴后,几艘小舟顺着刚刚打通没几天的官道,快速奔向扬州城。大隋天子刚刚吃过几盏新焙,正准备午间小憩,忽然听到寝宫外边的嘈杂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呵斥道:“不是说过有什么事情先找裴矩和虞世基么,怎么又把奏折送到了朕这边来。将这冒失的家伙拖到宫门口打二十板子,省得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遵命!”御前侍卫们答应一声,匆匆跑了出去。嘈杂声便嘎然而止。片刻后,一曲若有若无的古乐从御花园深处传来,听得人心神不觉为之一清。
“谁在那边弹琴,好像手法很娴熟呢?”杨广将身体歪在锦塌上,迷迷糊糊地问。
“是吉儿吧。咱们的几个孩子里,只有她钟爱这些!”正在替丈夫揉捏肩膀的萧后侧起耳朵听了听,笑着回答。
“嗯,指法不错,调子也找得准。是广陵散吧,这个谱子不适合她!太悲,缺乏朝气!”杨广又听了片刻,低声点评道。他在琴棋书画方面造诣非常高,基本上能做到“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在他看来,琴声要与周围环境相适合,如此明媚的日光下弄一曲绝唱来弹,明显是有些搭配不得当,怪不得听上去总觉得差了几分意境,很难引起人的共鸣!
“小孩子么,还不是就喜欢装出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萧后抿了抿嘴,笑着打岔。“由着她的性子弹去吧,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指望造诣胜过那些当世闻名的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