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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平定已有十二年,陈友谅麾下的旧将仍如死灰复燃,谋逆作乱,皇帝自然恼怒。这次斩了孙谅一党,安知没有其他余孽包藏祸心,隐蔽在某个不为他所知的角落伺机造反?虽然太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但鉴于太子秉性太过仁柔,皇帝生怕他心慈手软,因此同时命仪鸾司暗中摸排,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这段日子皇帝脚步往达妃宫里走得频繁。达妃心知何故,侍奉格外曲意殷勤,变着花样儿献宠,务必令皇帝身心餍足。
“朕厉害,还是陈友谅厉害?”皇帝大加挞伐、极度亢奋时亦不忘红着眼问,明明是十多年间已经问过千百遍的问题。
“其实一样都还不如当年我娘家的家仆。”达妃在心里暗暗冷笑,却千娇百媚地微喘着答道:“谁能比皇爷厉害,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如皇爷——呀!臣妾要到了……”她将戏做得十成真,比他任何一个妃嫔都要真。
除了皇后和已故的成穆贵妃,其余人都和她一样半真半假地做戏,各有所图罢了。然而天纵英明的皇帝陛下看得透元末群雄,看得透文武百官,却被女人们蒙在鼓里。他难不成真以为后宫女人们争着爱他。
男人,愚蠢。
朱元璋也好,陈友谅也罢,甚至她以前有过的其他男人们,全都是一个德性。
好色,贪得无厌,拿女人当玩物……呵,还不知道是谁玩谁呢。
陈友谅自以为征服了她,可她不曾对他动过一丝一毫真心,只当他是一顶乱世里的保护/伞;陈友谅死了,朱元璋来,她也只当朱元璋是棵摇钱树。
真心,真心要拿真心来换,你们配么。你们甚至没有把我当作是人,只把我当作一件装点门面、炫耀权力、泄/欲的物什……
事罢,达妃犹贴着他蹭来蹭去说还想要,朱元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笑道:“连着几回还不够?朕要被你掏空了,明日罢。”他虽定了规矩,安排众妃嫔按日子轮流侍寝,实则规矩常常打破——自从成穆贵妃薨逝之后,越发没了约束。皇后宽厚,只在看见有的妃嫔太受冷落时,偶尔提醒他一两句而已。
达妃这几日趁着死鬼陈友谅的东风刻意讨好皇帝,为的乃是亲儿朱榑的婚事。
就算不为榑儿的体面,为了她自己在这宫里的地位,她也一定要在婚事上争一争,绝不让那些平日瞧不起她出身的人看她笑话。
她盘算着,在这个陈友谅旧部刚被平定的节骨眼上,皇帝为了在她面前显得强过那死鬼,必然不能拿太普通的功臣家女儿敷衍她。
打铁需趁热。于是她开始和皇帝拉家常,夸两个孩子近来如何聪明孝顺,然后绕着弯儿扯到婚事上,说道:“榑儿真不愧是皇爷的龙种,一日比一日有出息,将来定是能建功立业,给他父皇增光的。算来年纪也大了,该成家了,臣妾听说,西平侯家有女儿……”
皇帝适才被她伺候得极舒服,颇有些飘飘欲仙,然而一说到亲王婚事上,便瞬间落回地面,只笑着敷衍她:“榑儿是皇子,你还愁他娶不着好媳妇?朕定给他娶个模样儿不输你的美妇,好让他享福。你且等着就是。”皇子与功臣联姻,事关江山稳固,联姻人选岂可由达妃插言。想和沐英结亲,她倒是打得好算盘……也不知前朝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是否与前朝官员有勾结……
想到这里,皇帝又将扯远了的话兜回去,问道:“你怎么想起跟沐英结亲?”虽然是笑着,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松。
眼前这双猫儿似的琥珀色双眼眨了眨,流露出一副无知的样子:“臣妾在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认得外头的人,就只听陛下和娘娘念叨什么‘保儿’‘阿英’的,曹国公家没有女儿,臣妾自然就想着……”
皇帝半信半疑,将这一节记在心里,准备第二日吩咐仪鸾司,再将西平侯府盯得紧些,另严防宫人结交外臣。
达妃这厢娇滴滴地偎依在他胸口,哭诉“臣妾出身本就苦,在宫里遭人白眼,全靠皇爷护着臣妾和两个孩儿,皇爷千万给榑儿说一门让他抬得起头的亲事……”朱元璋笑着听听,像逗鹦鹉似地随口哄一哄她,就翻篇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