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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朴干瞪眼,郭老爷子欣以为然:“那全不是好的,明天让人收到库房里,朴哥,以后斯文些,身子要紧。”
“是,祖父知道,我从小就爱,给我搬走了,我只怕又要病。”郭朴说过,郭有银斥道:“胡说!”郭夫人生气:“从小就胡说。”
郭老爷子疑心大作,在郭朴面上狠看几眼,面色沉下来。席面上这就不喜欢,郭朴陪笑:“祖父,父亲母亲不必生气,今天是家宴酒,惹您们生气的事儿不提,都怪凤鸾不好,赖酒债,还乱说话。”
凤鸾闷头不响,郭朴催她:“喝酒,少说话,”郭夫人又要笑,一想儿子任性,这一好了只怕又要伤家人的心,不给郭朴好脸色:“你很会欺负凤鸾,为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是很会欺负呢,”凤鸾笑逐颜开接上话,郭朴冲她不是好脸色:“快喝。”再挤挤眼睛对母亲:“这喝酒取乐的事情,请母亲不必管。”
一大盏子酒,不时飘着酒香。凤鸾嘴扁扁的,瞄着郭朴的小酒杯,和酒盏儿一比,一个是庞然大物,一个是小得不能再小。
欺负,这又是欺负人。凤鸾躲不过去,幽怨看着郭朴。郭朴还是他一口白牙地笑:“你不喝,难道要我喝?”
小脸儿上全是为难,凤鸾不愿意郭朴喝,自己也喝不了这么一大盏儿。被逼没有办法,凤鸾起身盈盈拜倒:“我实不能喝,也请公子不要喝。”
郭朴动容,他本来就是开玩笑,此时对祖父看看,祖父在怪,对父亲看看,父亲拿手指点着自己,看母亲,沉着脸。
一把扶起凤鸾,郭朴笑嘻嘻:“我们都不喝它,放这里给你看月亮。”席上重新喜笑颜开,每个人少少用酒,摆上饭来吃过,郭老爷子命郭朴:“跟我来。”
郭朴老老实实跟去,这里凤鸾看着人收拾桌子。
后院孤零零一个院落,郭老爷子带郭朴这里。有人守院门,问候一声:“公子好多了?”就不言语,任由祖孙两人过这院落,隔一条巷子,那边是祠堂。
祠堂里守的人见郭老爷子摆手,他悄无声息还在原地。正堂里灯火通明,供着祖宗灵位。郭老爷子在灵前停下脚步,让郭朴灵前跪下。
伸一把手要来扶,郭朴轻轻推开祖父的手,郭老爷子欣喜的是他力气多了,猜疑的是他力气多了。
郭朴跪正,郭老爷子在他身边,一起面向灵位,郭老爷子沉声道:“当着祖宗的面,朴哥你如实回话,你好以后,如何打算?”
“回祖父,京里兵部要去一遭,我欲请父亲同往,正要先回祖父。”郭朴状似老实听话,郭老爷子很不满意:“我就看出来了,没好两天你耍刀弄枪,你就没安让我放心的心思。”
郭朴很是无辜:“孙儿盼着好起来,强身健体是根本。”
“什么根本我不要听!你再如实回话,还当不当官?”郭老爷子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郭朴有苦难言。
他心里大仇要报,又苦于身子还未好,天天习练捡起功夫,只为早日返回军中。耳边又有郭老爷子的声音:“你不说也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发个誓,再不当官,把官辞了。”见郭朴动了一动,郭老爷子道;“你不用想话糊弄我,官儿祖父见到几个,别拿兵部来搪塞,破费几个钱就完了。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你不思孝敬,再要丢下祖父父母,你这书白念了,我也白疼了你,该圆房不圆房,又要成什么亲,这亲不是成过了,你要再和凤鸾成亲我依着你,凤鸾是个好的,以前成亲委屈了她,再成一次没什么,就是这当官,你休想!”
郭朴陪笑,只段章取义:“祖父说得是,凤鸾好呢,虽然办错了事,我想还可以教得过来。”他痛泪忽然下来:“祖父您想,孙儿以前也错得不能再错,一心往京里寻亲,结果弄得自己面上无光,家里祖父和父母亲为我伤心。”
泪水潸潸而下的他这几句话,让郭老爷子满意,烛火从他面上掠过,甚至还有几丝兴奋:“你这样想就对了,我为你操劳是应当的,你父母为你操劳也应当,家里就你一个人,不为你操劳为哪个操劳。这些不用想,你往京里寻亲是你错了,总算你明白过来,论理你这孩子就该打,”
郭朴忙接话:“请祖父责罚。”郭老爷子露出笑容,见孙子肩头瘦削,还是心疼:“我不打你,从小儿没动过你一手指头,你再犯混,让你父母亲打你。哼,只怕他们也不肯打,朴哥,要好自为之,在家里守着我们,从此丢了做官的心。”
“祖父教训得是,”郭朴不慌不忙把话从当不当官上岔开,只捡好听的说:“凤鸾是个有良心的姑娘,觉得以前委屈她,因此要重娶一回,正儿八经大办一回。求祖父再给我办一次亲事,家里热闹起来。以后凤鸾生下孩子,还要请祖父操劳才是。”
郭老爷子只是听,就心花怒放:“哈哈,”正想要郭朴起来,想起来他还没有发誓,郭老爷子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些我依你,当官的事,你怎么回我话?”
“祖父您慢慢听我说,孙子自进京中,得廖帅赏识,到了军中不敢说光宗耀祖,也不丢祖宗脸面。自我病后,兄弟们来看,一切开销全由军中报账,这是什么,这是廖帅的一片心意。秦王殿下又来看,祖父您想,从小您教导,做事有始有终,您不愿意我当官,我也得京里去一回,表白一下,朝廷要不允,还得另有对策。如今我要发过誓,又不得不去,到时候急的是我,心疼的还是祖父。到时候我不能对祖父尽孝,又不能违抗君恩,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郭老爷子听着有道理,沉吟没几下,抬手不轻不重给了郭朴脑袋上一巴掌:“你从小就能说,到学里能把先生问倒!我不听你这胡扯,你对我一句实话,还当官不当?”
“祖父要问这当官不当,”郭朴嬉皮笑脸,才好没多久,瘦面颊上这嬉皮的笑,郭老爷子心疼又心酸。他在心里暗暗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是拦着他出去,不是不让他光宗耀祖,只是就他一个独苗,才经过大难,实在是放心不下。
老爷子默默祷告,郭朴似乎能感觉到,他从祖父的凝重神色中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想回话。郭老爷子在他身侧,郭朴一直半侧面庞偷看祖父表情。
祷告过,郭老爷子让郭朴起来,不放心他再跪。郭朴更为嘻嘻,躬身站着回话:“家里只有我一个,我应该守着祖父和父母亲才对。因此回祖父,请父亲和我一同进京,一同去大帅府上,去兵部销假,有父亲同在,我说不好话的地方,还有父亲帮着。”
脑袋上又挨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郭朴不敢动更欠欠身子:“祖父您这就不用抬手了吧。”郭老爷子忍不住笑:“你又拿话填巴我,你父亲哪里有你小子会说,你好了,可以打打了,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你,这大了我手痒。”
郭朴更恭敬:“是,我知道从我受伤回来,就该领您的板子才是。丢了祖父的人,丢了家里的人,祖父当年走南闯北,何等……”
“住嘴吧,小子,”郭老爷子想绷住面庞,又忍俊不禁。郭朴乖乖闭上嘴,祠堂一时安静。郭朴说的,郭老爷子都想到过。把郭朴带到这里逼着他发誓,是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病好了要去兵部销假是必去的,郭老爷子总担心郭朴到了京里就变心思。
他又爱又怜看着弯腰的孙子,吩咐他:“站直了,这样拧着又要病。”郭朴直起身子笑:“哪能呢,我今天早上耍了一套剑,祖父您没有看到,和我以前……”
“让你母亲陪你去,你父亲去不中用,他嘴皮子不如你。”郭老爷子重新又生起气来:“你的兵器架子,马上叫人搬走,沉到河底下去!”
郭朴掀掀眼皮,玩出他从小到大常用的一套,头一拧不喜欢:“我从小儿玩到大,丢下的日子都不多。兵器架子扔了也罢,我的剑给我留下,不然怎么睡得着?”
这样子依稀看出几分郭朴小时候的影子来,郭老爷子回想朴哥从小到大爱武,不是没有拦下来他,是每次一拦,他就这样生一回气跑去看书,看累了再去耍刀剑,这举,就是这样中的。
以前亲戚们夸的多是郭朴:“看看朴哥,多爱学。”郭老爷子收回思绪,对郭朴也来个生气:“你不依,我也气了。”
祠堂里面,郭朴拧着面庞,郭老爷子拧到另外一边。郭朴拧了一会儿没用,这么大的人,这么高的个子,走到郭老爷子另一边站定,把面庞重新拧起来。
这下子,祖孙两个人脸对着脸,想看不到都难。
郭老爷子没绷住笑起来,郭朴嘻嘻过来抱住他手臂:“祖父,别扔我的东西,我多喜欢,不容易找回来的。”
“朴哥,以前要扔你的东西,你就是这样子和祖父说话。”郭老爷子慈爱上来:“你这么大了,孩子说有就有,以后曾孙子大了,你也一般这样和祖父撒娇?”
郭朴赶快又捡好听的说:“凤鸾能生,我怎么知道,应该能生吧,一气生上四、五个,个个来缠祖父。”
他就势扶着郭老爷子手臂往外面去,边走边道:“这男孩子一定要像我,这姑娘可以像凤鸾,不不,要像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