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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在理,曹昂自然也明白这事,可是他明白不代表他手下的所有臣子都明白。人至高位,见到的场面越多,看到的黑暗就越多,牵扯的利益也越多。蔡威一个不赦天下建议递上去,几乎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堂的人。多少的旧日官僚,多少的世家豪门,等着这一次皇帝大赦时收买人心,大捞一笔,又有多少人亲朋故旧或者裙带姻亲曾因为一些问题被关被拘,等着这次机会,重获自由。蔡威这建议一提出,几乎所有计划都被打『乱』。
曹昂眼望着『乱』糟糟吵成一片的朝堂,“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甩袖而起:“退朝!”
“蔡仲俨,你留下。”曹昂从牙缝里绷住留人的话,等到百官退下,才带着蔡威脚步匆匆到了御书房。
门一关闭,曹昂就豁然转身,盯着蔡威目光灼灼地质问:“仲俨,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威垂着眸,老神在在,完全没有挑起朝上一团『乱』麻的自觉:“世家多弊端。陛下,难道您不觉得豪门大族对朝堂影响过重了吗?”
曹昂抿了嘴,握着拳头,不发一言:他当然知道权门多忧患,尤其现在,『乱』世刚定,它们还已经掌握着财富,权力,和兵源。若要国家之长治久安,必然得削弱世族之权。可是削权这事相当于削藩,稍有不慎,就会动摇根基,使国体不宁。
曹昂想到此苦笑着回过身,看着蔡威叹息道:“仲俨,朕现在实在看不透你了。以前你说你要建功立业,把蔡家变为新的世家。朕信你。你做到了。现在你又说世家多弊端,要朕放手削权,朕也信你。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触动的会是多少人的利益,这里动摇的会是多大的根基!仲俨,朕很不解,你到底在求什么?富贵功名于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把到手的东西再扔掉,又为什么总做一些于你来说很无谓的事呢?”
蔡威那时没说话,只是垂着眸,淡淡笑了。云淡风轻模样让曹昂觉得这人已经不是当年他熟悉那个野心勃勃,一心执着于名利之事的蔡威了。
时间的魅力有多大?
可以把纯孝忠厚的大公子打磨磨成一个大局为重,沉稳缜密的君王。也可以把一个意气风发,行事肆意的少年郎锤炼成荣辱不惊,举重若轻的智者。
“这事你容朕再想想吧。”最后,曹昂是如此答复的蔡威。蔡威也没再开口,很安静地退了下去。
可是没等曹昂想出自己到底要不要对世家下手,又该怎样下手,朝堂之上,弹劾东海侯的奏章就像雪片一样飞上了曹昂的御案。罪名五花八门,言辞天花『乱』坠,看的曹昂心头一阵火气:连东海侯夫人的身份都能被他们拿来说事!他们还有什么损招是使不出来的?
可偏巧此时,司马懿说的一句话却让曹昂上了心:孙权虽然归顺,但旧部未必全都心服。
蔡威原本就是江东的女婿,就凭他身边多年只有孙夫人一个,足见此人对孙夫人重视。蔡威在军中威望极高,尤其蔡威旧部,根本不用虎符令箭,只需蔡威一句话,他们立刻就能整装待发,刀柄出鞘。如此三样累加,孙夫人身份被人担忧,也不是无端而来。
曹昂心里矛盾。其实坦白讲,孙蘅这种身份除了嫁给他以外,嫁给谁,都会被怀疑。只是轮到蔡威身上,这种怀疑会被空前放大。司马懿的话其实很有道理,权门是朝堂未来的隐患,而归降的旧日诸侯则是眼下的隐忧。
曹昂在沉思片刻以后,终于还是做了一番部署。然后在皇宫御书房中,宴请蔡威。
说是宴请,其实不过是两个人小酌而已。抛了身份和地位,抛了隔阂和分歧,曾经很好的相识,在那日丝毫还能找到些旧日的光影。
酒至酣时,曹昂抬起头,望着蔡威:“仲俨可曾听说朝堂之上的一些……流言。”
蔡威抬起杯,放在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昂。然后他说了自曹昂登基以来他从未再说起的一个称呼:“子修啊,你不是都已经做好的决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