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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与地(六下)
“那你就在老哈斯家等我一天吧,我跟方政委碰过头后,尽快下來找你。”张松龄看了青莲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青莲先前对方国强的指控,明显带着强烈的情绪化因素,现在勉强她跟着大伙一道上山,只能令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此外,张松龄到目前为止,也沒想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理和这个蒙古小姑娘之间的关系,贸然将其带到营地里去见方国强和老郑等人,将引起很多沒必要的误会。
“那,那你一定要早点,早点下來找我啊,我,我一个人住在山下面,有,有点儿害怕。”见张松龄答应得如此干脆,小青莲心里立刻开始后悔起來,咬了几下嘴唇,忐忑不安地叮嘱。
“沒事儿。”张松龄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笑着回应,“这里都到山脚下了,鬼子和汉奸沒那么容易摸进來,况且老哈斯的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游击队,就凭这一条,他也不会把你卖给小鬼子,。”
“嗯。”小青莲想了想,轻轻点头,住在麒麟岭附近的各族百姓,绝大多数都成了游击队的铁杆支持者,所以到老哈斯家中借宿,她的个人安全根本不用担心,特别是在双方都说着蒙古话的情况下,保护客人,就成了老哈斯一家天经地义的责任,即便遇到什么危险,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推上战马,而不是将客人交出去,维护自己的小家。
她真正担心的是,张松龄上了山之后,会不会遵守承诺,再下來护送自己回王府,连龙爷和斯琴姐两个都被姓方的生生给拆散了,自己跟张松龄,或者说张松龄对自己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龙爷和斯琴姐两个之间的感情更深。
恋爱中的女孩子是盲目的,同时也是极为敏感的,她们往往会把男方一个无心的举动,当成对自己的爱恋与关怀,为之深深地陶醉,她们往往还会因为男方偶尔表现出來的一点情绪,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其实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样重,所以黯然神伤,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影响下,她们的大部分举动很难说是理性,然而这些非理性的行为,到头來往往第一个伤害的,就是她们自己。
带着满心的期待与不安,小青莲挥手与大伙告别,怏怏地骑着马朝老哈斯家的方向走去,张松龄先目送她的背影去远,然后继续带领队伍朝营地走,还沒等进入山口,方国强已经带着老郑等游击队的主要干部从上面迎了下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自打接到军分区的电报,大伙就一直数着日子盼你回來,今天终于盼到了,赶紧上山,炊事班刚宰了几头羊,大伙正好支开锅子打牙祭。”握着张松龄的手,方国强兴奋地说道。
一年多來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他的肤色比原來深了一倍,脸上的棱角也愈发地分明,看上去充满了阳刚味道,并且还带着很多同龄人身上不可能拥有的成熟,两相比较,此刻正与他双手相握的张松龄,就显得圆润得多,也年青得多,说出的话來,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生疏与不适:“啊,羊都杀好了,那就赶紧带着大伙上山去吧,一路上吃了这么长时间干粮,大伙肚子里的油水早就空了。”
转过头,张松龄又冲着身后所有人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游击队的方政委,这位是一中队长老郑,这位三中队的副队长的小邹,其他人,也都是我们游击队的骨干,具体名字,咱们一边走,我一边详细跟大伙做介绍,羊已经杀好了,大伙抓紧时间上山,刚好尝尝新鲜。”
“谢谢方政委,谢谢张队长。”众学子和护送学子的战士们听闻有羊肉吃,立刻食指大动,嘴里道着谢,迈开步子跟在张松龄身后往山上走。
迎接自己的队伍里沒有赵天龙和小郑,张松龄心中觉得好生奇怪,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能直接将话題向赵天龙身上引,一边替主客双方做着介绍,一边有意无意地四下观望,越看,越觉得此刻的麒麟岭,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大不相同。
整齐、正规、干净,完完全全是个正规军的营地模样,比起冀中军区二十四团的团部來,亦不逊色分毫,在防御设施的复杂与多样性方面,甚至比得上冀中军分区总部的营地,毕竟后者一年多來总是在不停地挪动位置,而黑石游击队的主营地,却始终都设在喇嘛沟的麒麟岭上面。
可以看得出來,方国强在游击队的发展与建设方面,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并且是与老郑、小邹的等人一样,把喇嘛沟当作了自己的家,而不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这让张松龄愈发不愿意当着很多外人的面儿,追问赵天龙与斯琴的事情,只能耐着性子与方国强一道,招待客人,并且尽量满足客人们的好奇心以及各项生活需求。
好不容易等到接风宴结束,学生和护送学生的战士们都被领下去休息了,张松龄与方国强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伴着走向大队部,老郑和小邹等干部都明白,前后隔着一年多时间,大队长和政委两个肯定需要私下里做一些沟通,所以都主动留在了食堂,与炊事员们一道收拾桌椅碗筷。
大队部的陈设,基本上跟去年沒什么变化,唯一多出來的是一个巨大的木制文件柜,里边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不需要保密的资料,并且在柜子的每一个格子上,都贴好了相应的标签,如此一來,各类文件的位置便一目了然,即便是很长时间沒有出入过大队部的人,想做一些工作上的交接也不会遇到太多麻烦。
从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拎起茶壶巢子,给自己和方国强都倒了一碗温开水,张松龄斟酌了一下措辞,笑着说道:“终于回來的,就像做梦一样,我还以为,有可能被军区分配到别的地方去呢,沒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到家里來。”
“你可不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方国强用力喝了一大口水,放下游击队名下作坊自己烧制的粗陶碗,大声回应,“弟兄们日夜都盼着你早点儿回來呢,包括周黑子的独立营那边,也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打听我做什么,周黑子麾下现在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不会还惦记着咱们游击队吧,。”张松龄笑了笑,低声询问,独立营的副营长李老九对方国强的评价非常差,究其原因,问題很大可能就出在游击队与独立营两家的关系方面,而不是方国强与他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顺着方国强的话头把这个问題摸清楚,对今后自己与周黑碳相处,对解决游击队与右旗王府之间的矛盾,都不无益处。
果然,提起周黑碳的名字,方国强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來,想了想,低声回应道,“那倒是沒有,不过,这一年多时间,他也沒消停了,总是人为地制造一些问題出來,试探咱们的反应,好像咱们跟他有仇一般。”
“制造问題,他都制造什么问題了,你能不能大概跟我说说,。”张松龄眉头轻轻一跳,有些诧异的追问,方国强所描述的,可不是周黑碳的行事风格,在他的印象里,周黑碳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直來直去,哪怕是当年试图吞并游击队,也是主动找上门,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來意。
“太多了,几乎每月都弄出点儿幺蛾子來,否则就闲的蛋疼。”方国强耸耸肩,苦笑着回应,“而每次他都将分寸把握得非常准,让咱们既非常难受,又无法将这种事情当成两家之间的冲突來对待,嗯,我把游击队跟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留了档案,就在文件柜左侧从上面数第三个格子里,等有了时间,你自己看一看就清楚了,对了,如果我沒猜错的话,应该是彭学文在他身后给他出谋划策,咱们这位老朋友,在我回來后不久,就跟过來了,他的行政公署,就修在周黑碳的营部旁边。”
“彭学文,他居然也來了,,怎么样,你跟他较量过了么。”张松龄心中立刻闪起了数道电光,先前心中很多迷惑的地方,登时被照得雪亮,彭学文既然跑到黑石寨这边來了,要是不唆使周黑碳给游击队使一些绊子,就愧对他身上那件军统皮,而方国强天生就跟彭学文两个不对付,眼下又处于不同阵营,必然要以牙还牙。
如此一來,黑石独立营的李老九,能说方国强的好,才怪,可老方同志又怎么会把右旗王府得罪得那么狠呢,如果仅仅是因为赵天龙的婚事审批问題,他应该主动找机会给斯琴解释清楚才对,毕竟与右旗王府的合作利大于弊,而黑石游击队的发展过程中,又欠过斯琴的巨大人情。
正百思不解间,耳畔又传來方国强的声音,“算是较量过几回吧,但输多赢少,那厮这两年进步巨大,我根本抓不到他的弱点,要不是龙哥在这附近威望高,并肩关键时刻能压得住场面,咱们游击队肯定会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