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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大脚落地,车轮滚滚向前,庞大的运盐队伍,在狂风暴雨之下,化作一条暗黄色的巨龙。摇头摆尾,鳞爪飞扬!
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暴风雨依旧在继续,却已经无法阻挡队伍的脚步。马车几度陷入泥坑,又几度被众人用手和肩膀推了出来。草席和葛布几度被吹散,又被众人齐心协力盖好,捆紧。长龙般的队伍迤逦前行,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平安抵达了黄河渡口的一处驿站。
驿站因地而得名,被称作老河渡。管理驿站的驿将姓胡,三十来岁,一脸胡渣子,从头到脚,散发着浓郁的鱼腥。因为长年累月在水边厮混的缘故,此人的眼睛隐隐有些发红,看上去好像涂着一层血。头发和手背,也隐隐呈现出一抹绿意,不知道是生了水锈,还是长了水草。
没料到如此恶劣的天气里还有人会赶路,胡驿将被车队的行进声音,给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了插在盐车上的官旗和刘秀等人的年纪,又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秩三百石的下士,在长安城里根本不算什么官儿。太学子弟,在长安城内,也是一抓一大把。可放到偏僻闭塞的老河渡,职位就高到了一手遮天。偏偏这样的“大官儿”,一下子就来了四个,让年俸只有五十石的驿将,如何才能不着慌?
好在刘秀、邓奉、严光、朱佑四人,都出身寒微,明白普通人面对官员之时所承受的压力,所以也不计较胡驿将的失礼。先主动拿出文书和印信,让胡驿将核验各自的身份。然后又主动帮助此人安排人手,张罗热水和饭菜,安顿盐车和挽马。待大伙把一切都处理停当,彼此之间也就熟悉了,相处时的气氛,也不再像先前一样紧绷。
待刘秀等人主动邀请胡驿将跟大伙一道用饭,又跟他分享了半坛子从长安城内带来的西域葡萄酿,此人就彻底敞开了心扉。先起身迅速朝周围扫了几眼,随即低下头,一边捧起酒坛子,给大伙挨个斟酒,一边压低了声音提醒,“几位均输老爷,不是小人给您几个泼冷水,想要一个半月走到冀州,恐怕有点难。几位老爷年少有为,家世肯定非同一般。不如现在就写信回去,让他们赶紧找人帮忙斡旋。免得将来真的逾期不至,想要想办法补救,却已经来不及!”
“一个半月还到不了,你不会想说,天气一直都这么差吧?!”刘秀顿时心生警觉,皱了皱眉,故意将对方的话朝歪了理解。
“当然不是,秋雨怎么可能下个没完!”胡驿将是个直心肠,立刻放下酒坛子,连连摇头,“刘均输您误会了,小人说得可不是天气。俗话说,河西行路看天,河东行路看命。老天爷虽然会给人脸色,却不会要人命。接下来的路,才会考验人的命够不够硬!”
“哦?”刘秀闻听,轻轻点头。随即,端起酒盏,向胡驿将发出邀请,“多谢老丈指点,我等今晚就立刻想办法。”
胡驿将半辈子在河边被过往官员呼来叱去,几曾受到过如此礼遇?当即,吓得跳了起来,双手连连作揖,“折杀了,折杀了,小人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敢吃刘老爷的敬酒?!小人就是……”
“老丈不必多礼!”刘秀无奈,只好放下酒盏,笑着打断,“有关河东行路看命的说法,还麻烦您老详细指点一二!”
“不麻烦,不麻烦!”胡驿将将手摆得像风车般,哑着嗓子回应,“几句话的事情,可当不起您的礼敬。这么说吧,从长安到老河渡,路再差,也是官道。寻常蟊贼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官府盐车的主意。但过了黄河之后,就是千里太行,无论您怎么走,都绕不过去。而那山中,土匪一窝子挨着一窝子。您这五十多车盐,对他们来说,就是五十多车足色铜钱,他们怎么可能不动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