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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白正破了例,毫不吝啬地在《北平春秋》上发表文章将云南沐家的军事行动大夸特夸,以至于学生们看到了报纸后奇怪地跑来,询问是不是有人冒充了老师的名字。也难怪学生们有此疑问,自打从来到北平,从女人们不缠足骂到官府中无长幼尊卑。从商人们黑心贩卖人口骂到辽蒙联号不守国家法度劫掠他国。再从朝廷纵容贪官祸害百姓,到内阁坐地分赃。无论是北六省的新政还是南方的理学,皆被白德馨挥动大笔戳了个体无完肤。伯辰去后,一些御用文人瞅准机会挥师向北,又被白正仗剑狙击,从对方的私人品德问候到学术漏洞,打得报纸上处处烽烟。
“如果哪天白某不骂了,说明白某对这个国家已经彻底绝望”,私下里,白正曾经对自己的门生这样说。所以他此番破例才引发了比骂街更大的震动。小小的书房内,此刻挤满了人,有些是投到义学,向白正学习写文章,准备应科举的士子。有些是从这里结业,后来经过北平书院深造,走入北方新兴产业的高徒。大伙好奇地聚集在书房内,只为听白正一句合理的解释。
“圣人所言正心,并不是让你们闭着眼睛,凭借个人感知胡来。而是让大家看着眼前的事实,拷问自己的良知”,白正站起身,打开书房的窗子。他买下的这个寓所是武安国的故居,书房设在二楼,打开窗子,刚好能看到街头的景色。深秋是收获季节,北平的街头热闹异常。这里是北方六省的钱袋子,每年秋天各地的富豪都会赶来大肆采购各色商品。由于年终结算在即,经历了二十多年折腾而日益成熟的北平股市也会在秋末时来一次大井喷,让持股者小小的发一笔。走在北平的街道上,经常可以见到一些手中拥有大把土地却想转变为工厂主的退役老兵或蒙古小王爷们拿着出卖粮食皮毛木材等物品换取的收入涌进鸣镝楼,用一年的积蓄换取一个希望。
自从朝廷控制地区开始向北六省产品征收额外的销售税后,一些针对寻常百姓家的日常用品销量就大幅度下滑。工厂调整方向,生产高利润的奢侈品需要资金,所以一些新发行的股票价值很低,正是建仓吃进的大好时机。站在书房窗口,白正每天都可以看到股市旁等待其开门的长队。
没有人愿意打仗,虽然朝廷对北方六省的逼迫越来越紧。但工厂主们宁愿降低成本或冒险走私,也不愿意看到南北双方打起来。虽然现在赚得少了些,但打起来意味着商路中断,血本无归。
而眼下能让全国各方势力放弃成见,谋求共识只有对外倾泻压力一途。一个强大的帖木儿在侧,让各个番王和朝廷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慢慢缓和。虽然安东军的前锋依然驻扎在济南、开封一线,各个卫所的非野战部队也在磨刀嚯嚯。但强敌入侵在即,哪方势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抢先动手。只要没打起来,分歧就有化解的希望。一个民族内部纷争,妥协才是最佳选择。比如北方六省采用向朝廷多纳供奉方式换取朝廷撤销或降低针对北方的额外税收,就是个不错的结局,至少比流血要好得多。
窗外的繁华令人心动,白正学的是治世之学,不是闭门之术。他知道这繁华的来源,虽然不满意于其种种缺陷,却不欲它在战争中被毁灭。事实上,除了急于杀人求功的疯子,没有一个成年人喜欢战争,特别是用枪口对着自己的同胞。这几天令白正感触最深的就是邵云飞的那面烈焰凤凰旗,还有南洋舰队船头涂的那炎黄二字。他一直怀疑这两个字是不是出自武安国的手笔,白正觉得只有那个黑大个才能想出这么出人意料的好词来。白正痛恨新政的无情,却不愿意它被彻底毁灭,痛恨南方朝廷的无耻,却不愿意看到南朝葬身于一场内战。问了一辈子心的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复杂的想法。直到看到报纸上大肆渲染的炎黄二字时才霍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