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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过了,你不用再给,这些穷鬼,就会黑要钱。”平夫人扯着倪夫人就进门,轿夫们在外面叽叽歪歪着才走。
门内,平夫人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对倪夫人一通说,倪夫人“哦”了一声,平夫人两眼放光盯着她:“怎么样,你不觉得惊奇?”
“我已经知道,再说这有什么惊奇。”倪夫人回身把门关上,对平夫人道:“我早就说过,王妃和别人不一样,她还上学她还能打仗,她还能……”
话一收,倪夫人皮笑肉不笑:“平夫人,你我当年是邻居,现在可不是乱说话的人。”平夫人不服气:“我有消息不是上赶着来告诉你。你不听,倒哪里听来的!”眼睛左右瞅:“当年邻居,就没有个坐儿?啧啧,你家里的听说战场上弄来好些钱,王爷赏赐又不少,怎么还不如我们,家人也不用几个!”
“这不是出门买菜去,我们家里又没有几房妾,两个就足够用,一个看门一个上灶,这不是老爷回来,我让他们一起去,多买些菜回来。”倪夫人是属于鄙视八卦,又爱听的人。
对平夫人大跑小跑来说王妃的话,倪夫人才有些不悦,见客人要坐,同她到廊下坐着:“得罪了,我们老爷在歇着,我们家院子窄,你也知道,咱们就这里坐。我去拿茶水果子,你等着。”
往房中去再出来,手中茶盘中托着一壶茶两个杯子,还有四个小碟子,上面是瓜子、处片、花生和芝麻糖。
“茶水倒要,茶食我不吃。”平夫人道:“我在家里就不吃,唉,全省钱给那个死鬼生儿子,结果呢,六个妾全生不出来,花钱呐。”
倪夫人好笑:“你家六个妾不是生不出来全打发了,算起来,如今是一个也没有。我平时为你们算算,用那么多的家人当然费,这么费,你出门倒没有轿子坐?”
“那你们家这么省,省来的钱又哪里用去了!”平夫人来是说自己丈夫不好的,听到别人说自己家,就要护上来。
一个诡异地笑容出现在倪夫人嘴角,她卖个关子:“我们呀,存钱有用。”平夫人对她怔怔着,小声道:“你们家老爷包了外室?”
“哪有!”倪夫人没好气,知道不告诉她不行,由着她猜下去,三天后全城的女眷们都要听到这乱想法。忙道:“我们孩子在京里跟着爷爷奶奶过,王爷眼看着要进京,我们将军有封赏也要进京,他说历年积下来这些钱,在京里买一处好宅子,京里你知道寸土寸金,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忒小了又旧,要换换了。”
平夫人听得眼热:“我的佛爷,京里买,还大宅子,这要多少钱?”她想起来:“孩子上学请先生也贵呢,我们没孩子,这笔钱也省下来好多。”
“请先生才不贵,”倪夫人有得色:“儿子是跟着世子爷念书,先生全不用花钱,只是一年四节送些孝敬,在王府里念书,茶水点心衣服笔墨,全不用花费。这不,我想着给王妃买个什么孝敬,也是心意。王妃和我好呢,旧年里送我一盒子好胭脂,就是你闻着说香的那个,可是没处买的东西。”
平夫人身子往前凑凑,小声道:“我就是来求你对王妃说一说,王妃这不让纳妾的话太好了,要是有人不听,请王妃只管拿出尊严来,狠狠的办了他!”
“嗤”地一声笑,从倪夫人口中出来,倪观在房里一直就醒着,咧着嘴听自己夫人说话:“王妃是个什么人,她会听你这些话。她不让纳妾,也不是听你的话才说出来的。王妃的意思,是让人人有妻子,人人有丈夫,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家老爷请教过先生们,先生们说出来的。”
真姐儿的这句一语击起千惊浪的的话,不仅王爷解释得当,就是先生们,也是解释得很好。不管王妃真意如何,王爷赵赦和先生们,全是按着有理的地方去解释。
所谓名士,大多要有这样的能耐。这个有时候,不叫曲解,应该叫安平王和安平王幕僚们的急智。
倪观嘴咧多大,无声笑着听平夫人在廊下纳罕:“怪道呢,这话我一听就在理儿,就是什么理儿我说不出来。王妃是个咬文的人,这文天天咬着,这理儿就出来了。”
“那是当然,王妃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倪夫人得意洋洋:“人家是墨水里泡着的,当然天天咬着字。”
平夫人再欠身子:“只怕这话长久不了?”倪夫人一本正经,一片对王妃赤诚的心思:“王妃说管,我就信她能管好。当然你们家不一样,你们家没儿子。”平夫人很忧愁:“是啊,没儿子这可怎么办?”
把平夫人劝走,买菜的家人也回来。倪夫人进来见倪观,推着他的身子:“我说得不错吧。”倪观斜睨着倪夫人,粗着嗓门道:“我说家里的,你丈夫又要升官,你还是大字不认怎么办!王妃女学里,你也去学几个字,别儿子信来全指着人念。王妃在军中,帮王爷写信回信,还能出主意。嘿,那桃花兵美的,个个叫什么来着,美不胜收!”
“你收了几个!要升官了要嫌弃我了,”倪夫人昂着头:“我才不怕你,我又不是平夫人,我进去见王妃说话,王妃都是见我的。你小心着,我随时会告状的。”
倪观坐起来:“是真话,左俊杰左上将,也让老婆到女学里去,如今女子进女学,叫赶趟儿。”
被说得迟疑不决的倪夫人道:“赶趟儿?好吧,我也去赶一回。”
过了一天的傍晚时分,黄昏中暮鸦飞叫着从官道上掠走,把官道上的一行人惊动。马车里有少年露出头,对天上指着:“父亲看。”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还有稚气,身上是一件湖水蓝色绸袍子,手指着暮鸦正笑得欢畅:“有乌鸦,我打一只下来给姐姐。”
马车里又伸出头来,沈吉安对儿子嗔怪:“你姐姐才不要这个,少南坐好,一会儿见到王爷和你姐姐,可不能孩子气。”
沈少南坐进马车里,小声道:“王爷怎么了,他是我姐夫。”见父亲一笑,再道:“姐姐什么娇贵的鸟儿没有,独这乌鸦,她肯定没有。”
“乌鸦是好鸟吗?亏你念书还能中,这乌鸦黑漆漆的能送人!”沈吉安又怪儿子,沈少南对父亲嘻笑:“乌鸦反哺是好鸟儿,姐姐当了王妃,家里也沾光,送只乌鸦给姐姐,是吹捧姐姐。”
沈吉安明白过来,慈爱地看着儿子:“父亲没有你念的书多,不过这乌鸦,不能送你姐姐。你要送,只送你的好文章就行。你姐姐,可是比你念的书多。你姐姐……”
“我耳朵听成茧子了,从我小就一直听着,姐姐有先生,姐姐要念书,王爷要功课,姐姐还上战场,”沈少南对父亲扮个鬼脸儿:“我只想佑哥儿,他小的时候见过一回,还有佐哥儿,去年父亲带我京里看二姐三姐,佐哥儿多喜欢我。”
沈少南对父亲不悦:“我说姐夫姐姐回来,咱们早些来看他们。父亲倒好,一定收到姐夫的信才肯来。”
沈吉安长长的出一口气,真姐儿上战场,他心中不无担心。可是听说凯旋而回,多少人赶着沈吉安来,沈吉安不肯就来。他心里也想真姐儿,不过他身为王爷的岳父,偏偏又住在赵赦的封地上,在避嫌这一方面,沈吉安从来做得很好。
话匣子打开的沈少南还在对父亲絮叨:“姨娘说,要是换了别人家,在这整个西北都是一呼百应的,独有父亲您,我虽然打心里佩服您,可是有些小事上,可以沾光方便一些有什么不好。家里姐姐给盖的宅子,半边园子全给没饭吃的人种庄稼,那园子咱们自己也可以雇人来种。”
“一会儿见到你姐姐,让她好好教训你!你看看她办了多少事,你在这后面扯她后腿!”沈吉安把脸沉下来,沈少南嘻嘻:“姐姐信上说疼我,她才会训我。”再伸头往外面看:“怎么着,还没到?”
见天边红日下西山,官道上才出来一角城墙。飞檐在树丛中露出半面,林色迷茫若得若失在半黑暗中,城门到了。
城门口儿,有赵如候着。见马车到,过来行礼:“请沈老爷安,王爷让奴才看着说这几天必到,果然您来了,王爷王妃全盼着呢。”
沈少南看这个家人,是时常往沈家去送东西的他认识,再看赵如身后还有几个腆胸凸肚的家人,手执着黄铜梢儿锃亮的马鞭子,插手过来行礼过,簇拥着马车往城里去。
这一行人不止一辆马车,后面是三位姨娘的马车,三个人也全跟着来看大姑奶奶。还有两辆马车是亲戚们的,大姑奶奶上战场,由不得亲戚们也担心。这听说回来,都争着要来看。沈吉安只选了四位一同来,全在后面的马车里。
街上卖面茶的,吆喝羊头肉的,再加上两边街道上绸缎铺子、点心铺子、金银庄子等,让人眼花缭乱。
斜次里出来一个戴大帽子的高个子男人,堆笑到马车前:“几位爷,新来这里是不?艳春院里好歇脚,”他涎着脸上前低声:“王妃的新规定,男人不许再纳小老婆,家里的花儿厌了,还是往院子里来好。”
赵如在前面人流中分开道路,回身赶这大茶壶:“闪开闪开,不长眼看看这是往哪里去的车!”家人们一起撸袖:“滚!”
大茶壶被吓跑,屁滚尿流到小巷子里,露出一个头来警惕看着:“这是作什么,我又没说假话,王妃这规定是人人都知道,家里以后只有一个也不用烦,院子里姐儿天天是新鲜的。”
过去的马车里,沈少南扑哧一笑,沈吉安问他:“笑什么?”沈少南道:“这是姐姐的规定?姐姐倒能管住王爷不成。”
“自你姐姐出息了,胡编排她的人不少,这话她哪里会说,又是哪一起子小人在算计她。”沈吉安再一次告诫儿子:“在家里交待你来了不要乱说话,这下子信我的吧,在你姐姐面前可以随意,在王爷面前要恭敬少说话,在别人面前要得体,遇到有官员们来送你东西,你不能要。”
沈少南道:“记住了,”想想刚才大茶壶说的话,一个人又偷偷笑起来。没笑几下,被街上热闹吸引,沈少南指着光华陆离道:“这里不比京里差。”
“那是当然,”沈吉安有一丝得色,又收敛下来。自从他当了王爷的老岳父,对自己说的最好的,就是收敛二字。
说白了沈老爷到今天,还是夹着尾巴作人。
行过两三条街,后面的马车里也看得饶舌:“真是热闹地界儿。”见马车出了长街,拐到一条不小的街道上去,没来过的人一起明白,要到了。
这街道极宽,可以并排跑四匹马。夜色上来,也可以注意到街上是极干净的。二姨娘手指地:“三妹、四妹,你们看这地。”
地上全是花砖,花砖上不知道涂的什么,月色下看上去全金光闪闪。四姨娘撇着嘴儿:“二姐你倒不知道这个,这是金砖才是。王爷不是有大殿,殿上用不完的金砖不就铺在这里了。”
三姨娘更撇嘴:“四妹你少说两句,免得让人笑话。咱们不懂,只看看就行。”
月色银光下,马车行过王府正门,大红镶铜钉金兽头的宽阔大门,又让姨娘们争论一回:“这兽头肯定是金子做的?”